李衡青腹诽道:对,你省下一百块钱,又用这一百块钱买米,相当于花了零块钱。
但她不能这么说:“父皇安排和亲北狄,是意在友好合作,大家共享一片富贵安宁,哪里能叫资敌?这话父皇要是听了,又要罚皇兄了。”
“况且北货行卖出的油和其他必须物资也不少,雇佣的还都是本地商户。我做的,当然是互利互惠的生意。国库紧巴,没什么体面的陪嫁,当然只能做点见不得人的小生意维持体面,还让各位见笑了。”
她轮番给父子二人上了一轮眼药,就看那边的恭王竟然头一歪睡过去了。沈振远望着恭王,神色十分微妙。
既然主角睡了,这场好戏就只能散场,各回各家去。
李容与在轿子上睁开眼,脸还是红的,说话却一点都不大舌头,吐词清晰,十分温和且冷淡地对身边人吩咐道:“可以漏出些铺子给顺阳,但不能多,把北货行的价格都盯紧了,叫知府回去数数赈灾的库存。”
又说:“叫人提前研好墨,我要写折子……不,与父皇写家信。”
童公公脸色一变,想到上次吃的苦头,却半点也不敢忤逆李容与了,只得应声:“嗻。”
另一边,沈振远酩酊归家,又扫过沈蛟空空荡荡的腰间,脸色却没有那么难看了。
顺阳公主背靠北狄主和派,虽然颇有手腕,但却并非心肠蛇蝎令人捉摸不透整日胆战心惊的;反观那位恭王殿下,才是真正的笑面虎。
沈蛟见他不说话,让人将醒酒茶端过来,出声道:“爹爹?你喝大了?”
沈振远摇摇头:“不过是想起你阿兄了。”
沈蛟抿了抿唇,没有接话。她有一长兄,十余年前从军殉国,乃是沈振远不能提的隐痛。
可是今日不是赴为恭王殿下洗尘接风的宴会吗,又与长兄有什么关系?
她思来想去,终于有了定论:“喝醒酒茶吧,爹爹。”
喝完就应该不想大哥了。
沈振远接过醒酒茶一而尽,胸中多年郁结顿时舒畅不少。这场无声风云中,应该背靠哪边,他心中自有了答案。
世无圣主已久,他沈振远亦是久未站队,还希望这次选择的人,不要辜负了期待才好。
“昨天爹爹回家突然又开始念叨我大哥,真是吓我一跳。”沈蛟端起茶杯,将乳白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唔……诶?这次味道还不错,有股独特的香气,比之前的奶茶清爽一点。又是什么新秘方?”
“是豆浆。”李衡青解释道,“先前有些客人喝了牛乳后肠胃不舒服,这次推出用豆浆来替换牛乳的选项,风味上会有一点区别,但也不算难喝。”
她手边摆着一杯还原版的豆乳玉麒麟,显然自己也是颇为喜爱的。
李衡青顿了顿:“不过,你爹爹怎么就不能提起你大哥了?”
她这是明知故问,但沈蛟还是很耐心地解释道:“大哥十多年前与北狄叛逆交战时战死了,他和爹爹感情很好,我那会倒是还没出生。”
又是十多年前。李衡青不动声色,又让人给沈蛟上了一碟香辣口味的牛肉脆片:“北狄叛逆?”
“陛下携妃嫔御驾亲征诛杀北狄叛逆。”沈蛟眨眨眼,对史书信手拈来。但她也对朝廷如今不兴女子读书的政策有所耳闻,颇为体贴地继续说道:“虽说是一笔大功绩,但士兵难免有折损……”
“我是想,云州地处边境,对这段往事记载是否会更为详实些。”李衡青为自己找补,“歌颂功绩这事,也不是容易的活……能不能拜托你为我寻些书籍来?”
……
北狄叛逆,无疑就是指十余年前背刺北狄联盟,主动与北狄、南晟两方开战的沙狐部落。李衡青翻阅过苍狼部落史册,发现这个部落自五十年前诞生之时便战争频繁,几乎没有完全休战的时期,一直处在征伐扩张以战养战的循环之中。
直至十余年前,也正是朗月母女出逃的时间点,战争才逐渐停息。
无论在哪一方的历史记载中,十余年前那场战役,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衡青托人继续调查往事后,便接到消息说在云州和附近几座城池都顺利盘下了铺面,对方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就松了口。买下店铺和装修的银子都好说,李衡青当即首肯了,只是要在装修的时日内找到这么多和钱掌柜一般能干的经营人,倒还真是件有挑战的事。
就算在时下商贾眼里,有一技之长的也更倾向于自己积累本钱后单干,或是给大地主大财主卖命。李衡青背后来头不小,北货行的名声却还局限在一城之内,于富商巨贾眼中不过是家大一些的、不伦不类的杂货铺子,不能成事。
果然后几日再托牙人相看,也接连碰壁。宰牲节在即,李衡青不能再待在云州城内浪费时间,只能将这件事暂时搁置,向银月谷启程。
她本准备先一段路的马,天却蓦然飘起了蒙蒙细雨,北地一贯干燥的空气都水润起来。不得已,只能换了马车。李衡青伸手撩开车帘向外望去,身边还摆着沈蛟送来的书卷,目光越过灰茫茫的天地看向地平线尽头。
……
远方的银月谷却是一片阳光灿烂,盘腿坐在树枝上打盹儿的狐狸眼少年若有所感般抬起头,只看见一片摇晃的浓绿。
“今天是晴天。”琪琪格仍然是那副神秘又轻佻的腔调,“你输了,宰牲节的祭祀将由我主持。”
败者目光死死盯向地面,目光恨恨。白狐在树上盯着他,心想若是首领,应该能让这里下起让那位年轻的女萨满颜面扫地的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