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得比往日快些，冷宫外的积雪在暖阳里泛着细碎的光，屋檐下的冰棱滴着水珠，叮咚落进石槽，敲醒了沉睡的冷宫。
夏凡推开殿门时，鼻尖还萦绕着英灵殿里残留的香火味。
他本想趁着雪停去查看新运来的木料——昨日小桃说西市有批被冻坏的榆木，价钱压到了三成——可那串银铃似的笑声撞进耳朵时，他脚步顿住了。
是孩童的声音。
顺着声音寻去，宫墙缺口处歪歪扭扭立着个雪人，胡萝卜鼻子被啃了半截，红布围巾是从某件破袄子上撕下来的。
七八个小脑袋挤在墙根，最小的那个扎着双马尾，正踮脚往雪人头顶插树枝，露出半截青灰色的脚踝，冻得像根胡萝卜。
“小豆子！”
呵斥声惊飞了檐下麻雀。
夏凡瞳孔微缩——穿玄色棉袍的大太监正踹向蹲在雪地里的小身影。
那孩子怀里还攥着半片白菜叶，是御膳房丢出来的烂菜叶，边缘结着冰碴。
“贱骨头！”大太监靴底碾过小豆子手背，“主子们的剩菜也敢捡？
当自己是主子养的狗？“
小豆子咬着唇不吭声，睫毛上挂着泪珠，却死死护着那片菜叶。
夏凡认得他，是小桃安插在御膳房的线人，才八岁，上个月为了偷半块冷馒头被掌事嬷嬷抽了十鞭子。
“王五。”夏凡声音轻得像雪，可站在廊下的护卫统领听得真切。
王五闷吼一声冲过去，铁靴碾碎积雪，单手拎起大太监后领，像拎只待宰的鸡。
大太监脸涨得通红，还在骂骂咧咧：“你敢动老子？
老子是。。。嗷！“
“啪！”
王五反手就是一记耳光，震得对方牙齿都松动了：“九殿下跟前，轮得到你撒野？”
夏凡走下台阶，雪水渗进麻鞋，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
他蹲在小豆子面前，见孩子手背肿起五道指印，青紫色的，比菜叶还难看。
“疼吗？”他轻声问。
小豆子摇头，眼泪却吧嗒吧嗒掉在雪地上：“不疼。。。这菜叶洗干净能煮糊糊，给春儿姐喝。
她病了，三天没吃东西。“
春儿是洗衣局的小宫女，上个月替夏凡送过洗好的外衣，袖口补了七八个补丁。
夏凡喉结动了动，伸手替小豆子擦掉眼泪，指腹触到孩子冻得发硬的脸，像触到块冰。
“从今日起，”他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像敲在青铜钟上，“冷宫东厢设启蒙堂。”
围过来的杂役们屏住呼吸。
有个扫雪的老太监缩了缩脖子——东厢那间破屋漏风漏雨，墙皮掉得比雪化得还快。
“凡愿效忠者，”夏凡目光扫过众人，落在大太监发白的脸上，“无论身份，皆可入内习字、练体、听道。”他顿了顿，“若有敢阻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