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战事,以黄巾请降、朱明接收十余万军民而告终。然而,战争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另一场没有刀光剑影却更为凶险的博弈,己在洛阳皇城的德阳殿中激烈上演。
左中郎将皇甫嵩的捷报与大捷奏报几乎同时送达。捷报中,他自然将攻克宛城、阵斩赵弘等功劳大书特书,但在那份只有皇帝和重臣才能阅览的密奏中,笔锋却陡然一转,充满了忧愤与警示:
“……臣嵩顿首再拜:宛城虽克,然隐患深种。别部司马朱明,恃陛下‘便宜行事’之旨,罔顾军纪,强行插手受降事宜。其人野心勃勃,大肆收拢黄巾降卒乱民,动辄十数万之众,皆遣往荆州云梦泽隐匿。其麾下关羽、张飞、赵云等将,皆唯其命是从,眼中几无朝廷法度。更兼其与黄巾旧渠帅波才、管亥等关系暧昧,所图非小!臣观其行径,广蓄私兵,结交豪强,收买人心,恐非人臣之道。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伏乞陛下圣裁,早做防备……”
这份密奏,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朝堂上激起了滔天巨浪。
一首以来,以袁氏门生故吏为首的文官集团,与皇甫嵩、朱儁等凭借军功晋升的将领和清流官员都并非一路人,甚至多有龃龉。但这一次,在“打压朱明”这个共同目标上,他们瞬间找到了共鸣,形成了短暂的、却异常猛烈的同盟。
“陛下!皇甫将军所言极是!朱明区区一别部司马,竟敢擅权纳降,收容十数万反贼,其心可诛!”
“此例一开,各地将领纷纷效仿,岂不成了拥兵自重的藩镇?朝廷威严何在?”
“朱明出身微贱,骤登高位,不思报效皇恩,反而结纳匪类,广蓄私兵,非造反而何?请陛下即刻下旨,罢其官职,锁拿回京,交有司严审!”
攻讦之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德阳殿的穹顶掀翻。他们抓住朱明“擅纳降卒”、“结交黄巾”、“蓄养私兵”等罪名大做文章,极力渲染其威胁,必欲除之而后快。
当然,朝堂之上也并非只有一种声音。宗室老臣、性情相对宽厚的刘焉,出于减少杀戮、尽快平息战乱的考虑,站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陛下,老臣以为,朱司马受降,虽略显专擅,然其初衷或是为了减少兵戈,保全生灵。十数万人若能得以安置,于恢复南阳民生,亦非全然坏事……或许,可令其将降众妥善分散安置,不必急于治罪……”
然而,他的声音立刻被更大的声浪淹没了。
“刘大人此言差矣!岂不知姑息养奸?”
“减少兵戈?我看是养虎为患!”
“宗室之言,岂可如此迂阔!”
刘焉被喷得面红耳赤,只得悻悻退下。
在一片喊打喊杀声中,也有冷眼旁观、心思深沉之辈。譬如时任北军中侯的刘表,他冷眼看着这场风波,心中却是另一番计较。他敏锐地察觉到朱明此举背后蕴含的野心——借此乱世,拥众自立,割据一方。这让他不禁心生警惕,但同时,一丝隐秘的期待也随之升起。
“若朱明此事可成……岂非为我等日后做州牧行事,开创先例?”刘表心中暗道,“天下汹汹,皇权旁落,谁不想做那一方诸侯?有此出头鸟试探朝廷底线,未必是坏事……”于是他选择沉默,静观其变。
灵帝刘宏高坐龙椅之上,听着下面吵吵嚷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烦躁不己。他是真心喜欢朱明这个臣子。能替他捞钱充盈内帑,能打仗替他平定叛乱,对他又恭敬有加,几乎有求必应,这样的“能臣”兼“弄臣”,哪里去找?
至于造反?
灵帝压根没往那方面想。他早就派人将朱明的底细查了个底掉,一个毫无根基的泥腿子出身,靠着运气和自己的能力爬到今天,就算给他十几万乌合之众,他又能翻起什么大浪?还能比他刘家江山更重要?在他看来,皇甫嵩和那些大臣们纯粹是小题大做,嫉妒朱明得宠罢了。
“够了!”灵帝被吵得心烦意乱,猛地一挥袖子,打断了朝臣的争吵,“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说完,也不等众臣反应,自顾自起身,在内侍的簇拥下离开了德阳殿。
回到后宫,灵帝依旧闷闷不乐。张让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伺候,察言观色。
“阿父,”灵帝习惯性地用对张让的称呼问道,“你说,这朱明……朕该如何处置?皇甫嵩和那帮大臣,说得也挺吓人。”
张让早就被朱明时不时的“孝敬”喂得舒舒服服,对朱明的好感远胜于那些整天想把他们这些宦官赶尽杀绝的袁氏清流。他尖着嗓子,陪着笑道:“陛下圣明,自有决断。老奴愚见,那朱明对陛下可是忠心耿耿呐!您想想,他弄来的钱,可大半都进了您的内帑。他打的胜仗,扬的可是您的天威。皇甫将军他们……哼,不过是看朱明年纪轻轻就立下大功,圣眷正浓,心里不痛快罢了。”
他顿了顿,继续给朱明说好话:“再说了,陛下您不是早就查过朱明的底细了吗?一个毫无跟脚的平民罢了,他能有什么野心?就算有那十几万人,不过是些吃不饱饭的泥腿子,能成什么事?依老奴看,朱明此举,说不定真是想替陛下分忧,尽快平息战乱,好多捞……呃,是多给陛下您赚钱呢!”
张让的话,句句说到了灵帝的心坎里。是啊,朱明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不过是想替朕办事,顺便赚点钱罢了。至于那些降卒,就当是圈养的猪羊好了。
灵帝心中的那点疑虑彻底烟消云散,哈哈一笑:“阿父说的是!是朕多虑了。那就先这样吧,等黄巾彻底平定了再说。”
于是,一场来势汹汹、旨在将朱明置于死地的朝堂风波,就在灵帝出于个人好恶和张让的谗言下,被轻轻压了下去。
然而,旨意虽未下达,但朝堂上的这番争论和皇甫嵩的密奏,却通过各种渠道,悄然传向了西面八方。朱明这个名字,第一次以“野心家”、“潜在逆臣”的形象,进入了天下许多有心人的视野。
无形的裂痕己然产生,信任的基石出现了缝隙。朱明未来的道路,注定将更加波谲云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