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林惊羽所在囚室留下那道微不可察的刻痕后，陆执的心并未轻松半分，反而如同压上了一块更沉的巨石。那无声的呐喊与囚室内传来的闷哼，如同梦魇，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他知道，自己此举冒险至极，一旦被察觉，后果不堪设想。但他更知道，若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小师弟在那炼魂针下意志崩溃，彻底沦为行尸走肉，他余生都将在悔恨中煎熬。
这种在绝境中不得不行险一搏的无力感，以及那萦绕心头的旧案疑云，如同两股交织的绳索，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是夜，丙字七号舍房内鼾声、梦呓声、锁链无意识的碰撞声此起彼伏，混杂着汗臭与绝望的气息。陆执躺在冰冷的石床上，睁着眼，望着头顶那片无尽的黑暗。高窗外，没有星辰，只有九狱塔自身禁制散发出的、永恒不变的幽暗微光，如同这囚笼的底色。
他无法入眠。
白日里强压下的思绪，在此刻夜深人静时，如同挣脱了束缚的野兽，疯狂地冲击着他的心神。
青云宗的山门，昔日师兄弟们的笑貌，师尊严厉却暗含期许的目光……最终都化作了冲天的火光与遍地的鲜血。
林惊羽那倔强而痛苦的眼神，库房中那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认的陌路。
档案室里那些被刻意模糊、判决严苛的卷宗。
黑水渊中那些挣扎的怨念与那破碎的意念回响。
秘卷阁内那惊鸿一瞥的“牧者指令”与诡异的暗红玉简。
严玄那冰冷刺骨、仿佛能洞悉一切的警告……
一幕幕，一桩桩，在他眼前飞速闪过，最终汇聚成一个沉重无比的疑问，如同洪钟大吕，在他脑海中轰鸣——
这，就是天道吗？
这以《天律》为名，行镇压、掠夺、抹杀之实的秩序，就是所谓的“天道”吗？
这视众生如草芥，如牲畜般“牧养”的存在，就是执掌“天道”的“牧者”吗？
若这是天道，那这天道，何其不公！何其残忍！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与质疑，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喉咙，化作一声首问苍穹的怒吼！
但他不能。
他死死咬住牙关，连一丝声音都未曾发出，只有身体因极致的压抑而微微颤抖。封灵枷感应到他剧烈波动的情绪，符文微微亮起，更加冰冷的寒意与吸力传来，如同无数根冰针扎入他的经脉与神魂，带来尖锐的痛苦。
这痛苦，反而让他混乱沸腾的思绪，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质问无用，怒吼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