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中饭的时候,陆家老二陆国全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冒了出来,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陆伯轩一见他,立刻板起了脸,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责备:“国全,侬一个上午究竟去哪里了?既不上学,也不在家里待着,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陆伯轩的脸色愈发难看,眼看着怒火就要喷薄而出。
“阿爸,侬勿要生气嘛,”陆国全赶紧解释,试图平息父亲的怒气,“我和两个关系特别好的同学一起去了趟巨富路(乌鲁木齐路)。”
“侬去法租界做什么?”陆伯轩追问道,眉头紧锁。
“我去那边搞了点自来火,”陆国全得意洋洋地回答,“法租界的自来火价格便宜得很。”说完,他一脸兴奋地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十多盒洋火。
“侬这个小赤佬!”陆伯轩气得首拍桌子,“读书不好好读,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脑子灵光得很,侬这是想气死我啊?”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怒意更甚。
一旁的陆国忠也有些担心,忍不住插话道:“国全,从虹桥路到巨富路,这一路上要经过日本人的哨卡,侬这样冒险去做生意,弄不好会出大事情的。日本人是不会跟侬讲道理的,万一被抓到怎么办?”
“放心吧,阿哥,”陆国全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只有15岁,日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我。过哨卡的时候,我就规规矩矩地鞠个躬,他们连查都不查就放我走了。”他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完全不把危险放在眼里。
陆国全一边说着,一边笑嘻嘻地坐到饭桌边,拿起饭碗就大口大口地往嘴巴里塞米饭,仿佛刚才的对话对他毫无影响。
陆伯轩无奈地摇摇头,放下手中的碗筷,语重心长地对两个儿子说道:“国忠,国全,你们姆妈死得早,家里全靠玉凤一个人忙里忙外,操持家务。现在外头又闹日本人,局势这么紧张,你们听阿爸一句劝,不要瞎折腾了,阿爸实在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两个儿子听后,都低下了头,默默不语。玉凤见状,赶紧给陆伯轩夹了一筷子青菜,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在一旁打圆场道:“阿爸,吃饭吧,别生气了,下午还有客人要来拿定好的宣纸呢。”
听到玉凤的话,陆国忠突然想起了顾曼莉的事情,便补充道:“阿爸,对了,对面顾小姐下午会来找你写对联,你可别忘了。”
中饭还没来得及吃完,前面的店堂里就传来了动静。
“陆老板,陆老板!”声音急促而响亮。
“来啦!”玉凤匆忙放下手中的碗筷,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前堂,没过半分钟的工夫,她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阿爸,侬快去看看,是保甲长带了两个日本人来了。”陆伯轩听后,心里不由得一沉,店里从未有过日本人光顾,今儿个可别触了霉头。
一男一女两个日本人,身着传统的和服,正站在店堂里,专注地打量着货架上摆放的端砚。
保甲长见陆伯轩走了出来,连忙迎上前去,向日本人介绍道:“二宫先生,这位就是陆老板。”陆伯轩强压住内心的不安,不卑不亢地打了个招呼:“先生,太太需要买点啥?”
那个被称作二宫的日本男人,看上去不到西十岁的年纪,身材不高,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与印象中那些凶神恶煞的日本兵截然不同。他竟然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朝陆伯轩微微躬身施礼,显得文质彬彬。“陆老板,我是二宫正辉,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陆伯轩象征性地回了一礼,心中却暗自揣测,等待着这位日本男人继续开口。
“这位是我的太太,”二宫正辉指了指身旁的日本女人,“平日里喜欢画水墨画,这次搬家到虹桥路,之前的砚台不小心找不到了,所以想再买一块。”日本女人也上前一步,朝陆伯轩躬身行礼,轻声说道:“请多多关照!”听到这里,陆伯轩原本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原来他们只是来买砚台的。
经过陆伯轩一番详细的介绍和推荐,二宫夫妻最终选中了一方质地细腻的歙州砚,满意地离开了店铺。陆伯轩目送着二宫夫妻坐上黄包车渐渐远去,正准备转身回店里,却被保甲长喊住了。
“陆老板,这位二宫先生可是日本知名大学的教授,看样子对你家的东西非常满意,以后肯定还会再来光顾的,侬可得好好接待啊。”陆伯轩听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店堂。
顾曼莉今朝特地挑了一件提花绸旗袍,一袭碎花底色,精致的蝴蝶盘扣,加上开叉不过膝盖,尽显曼莉文化淑女的形象,就在昨日,她收到太古洋行的邀请函,请她今晚参加太古洋行外滩总部的修缮落成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