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陆国全心头一紧。
“路上再说!”
“好,你们稍等我一下。”国全说完,转身便去准备。
和江玥玥简单交代了一句,国全便随着两名工友匆匆往教会学校赶去。江玥玥站在门口,望着国全那一瘸一拐却仍竭力加快步伐的背影,心头没来由地一酸。她轻叹一声,牵起小念馨,默默转身回了屋。
路上,国全忍不住又问:“到底出什么事了?晚上我老丈人、丈母娘还要来家里吃饭呢。”
“出大事了!”一名工友压低声音,“今天下午,宪兵队拉了一车红党分子,就在学校门口那条马路上——当众枪决!”
另一人接过话,语气发颤:“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马路上全是血……法国老神父实在看不过去,冲出去当面指责他们……”
国全心头一紧,忙追问:“后来怎么样?”
“老神父和带队军官理论,说他们不能这样随意杀人,更不该在教会学校门口行刑,这是要遭天谴的……”
“那军官发了狠,把老神父打了一顿,还污蔑我们学校私藏共党,非要闯进去搜查!”
“他们疯了呀!”国全咬牙骂道,“老神父现在怎么样了?”
“脑袋被打开了花,门牙也打掉了一颗。”一个校工愤恨地说道,“现在学校老师和工友们都堵在门口,不让那些当兵的冲进来。后面孤儿院的几位洋嬷嬷也赶过来帮忙了。”
三人边走边说,教会学校那红色的屋顶己在不远处隐约可见。
学校门外此刻己是人山人海,大多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民众。马路中间停着两辆军用卡车,几名士兵正往其中一辆车上搬运尸体,沥青路面上血污横流,尚未干涸。
一个满脸横肉的宪兵上尉带着十来个兵,正站在紧闭的校门前与里面的师生、嬷嬷对峙,嘴里不断吐出不堪入耳的脏话。
法国老神父头上缠着一块毛巾,颤巍巍地站在人群中间,用他那半生不熟的中文激动地朝门外吼着:“请你们立刻离开!这里的情况,我己经报告法国领事馆!”
越走近校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越是扑鼻而来。国全忍不住皱紧眉头,下意识抬手捂住口鼻。
望着地上尚未搬走的尸体,他心中涌起一阵悲凉:日本人占领上海时也是这样屠杀中国人,如今为什么中国人还要杀中国人?竟还当着老百姓的面当街行刑,这帮畜生!
陆国全随着工友挤到校门口,朝那军官微微欠身,不住的打招呼:“这位长官,我们这是教会学校,受国际公约保护的。请您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你是什么人?”上尉斜眼打量着他。他现在正愁没台阶下,后悔刚才一怒之下打了那洋老头一顿,这万一闹出什么外事纠纷,这可不是自己能扛的住的。眼前这个瘸子正好利用一下,赶紧走人要紧。
“我是学校的校工。您看,我现在连校门都进不去,还等着上工呢。”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猛地抽在国全脸上,打得他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你……你怎么打人?”国全一把拽住军官的衣袖,“这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另两名工友也齐声怒吼:“凭什么打人!”
那上尉军官脸上的横肉狠狠一抽,狞笑道:“打你又怎样?我看你们三个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十有八九是共匪混进来的——来人!给我绑起来押回去!”
那群如狼似虎的宪兵一听命令,顿时蜂拥而上,不容分说便将三人五花大绑,粗暴地推上了军车。
上尉一挥手:“收队!”
校门里的老神父看此情景顿时急了,也不顾脑袋上的伤痛,跳起脚吼道:“你们这帮恶徒,上帝会惩罚你们的!国全!你。们。不要。。。着急,我会来救你出来的。”
“皮埃尔神父,麻烦告诉我家里人一声!”陆国全在卡车上朝老神父高喊。见老神父连连点头、不住地朝他挥手,他才略感安心。
车身颠簸,陆国全随着卡车摇晃,心头却莫名轻松了几分——至少今天这群杀人恶魔没能冲进学校。他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苦涩而欣慰的笑意。
江玥玥是在晚饭后才得知消息的。当时两位老人还在家中,一听这事,急得首跺脚。
“爸、妈,你们看着念馨,我出去打电话!”江玥玥说完,转身就往外跑……
民福里的笔墨庄二楼,陆国忠刚回到家不久。他独自在卧室里,轻轻展开玉凤亲手交给他的那个纸包。
“我的天……”当他层层揭开纸张,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竟是一张手绘的上海及周边地区军事布防图,而且是完整的全区域布防图!杨立秋这次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他正暗自激动,楼下突然传来玉凤急促的喊声:
“国忠!快下来!国全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