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爆炸的余波还在天枢峰弟子间口耳相传,戒律堂焚天炉的闹剧犹在眼前。当白芷那道素白的身影出现在林震洞府所在的“炎阳坪”时,沿途遇到的弟子无不噤若寒蝉,远远避开,眼神里混杂着敬畏、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窥探。冰翼烬心,焚天炉刻字,云棠师姐毒发癫狂…这位白师妹身上缠绕的,早己不是寻常弟子的光环,而是令人心悸的传奇与凶名。
炎阳坪,名副其实。地火支脉在此处溢出,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硫磺的微臭和灼人的热浪。地面是暗红色的岩石,踩上去隐隐发烫。林震的洞府就开凿在坪地边缘一面巨大的赤红色岩壁之上,洞口粗糙,毫无修饰,如同猛兽的巢穴。
尚未靠近洞口,一股更加炽烈、带着暴躁气息的热浪便扑面而来,其间还夹杂着一丝…奇异的、令人食指微动的焦香?
白芷冰蓝色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她脚步未停,径首走向那敞开的、毫无禁制防护的洞口。越靠近,那股焦香味越浓,还混杂着油脂被高温炙烤的滋滋声。
洞府内光线昏暗,只有中央一个巨大的、深入地底的地火口散发着金红色的光芒,将整个洞窟映照得影影绰绰,热浪滚滚。洞壁被高温熏烤得一片焦黑,角落里胡乱堆放着一些矿石和破损的兵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味、汗味、药味…以及那愈发清晰的、油脂焦化的气味。
白芷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地火口旁那个高大的身影上。
林震背对着洞口,蹲在地火旁。他上身赤膊,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尤其是后背那道巨大的、几乎贯穿肩胛的暗红色爪痕,在火光下如同狰狞的蜈蚣。那条焦黑狰狞的右臂此刻正平伸着,掌心向下,悬在地火口上方不足三尺之处!
断刀那残破的刀身,竟被他当成了一口平底锅!此刻,刀身之上,几枚边缘焦黑、中心半生不熟的鸟蛋,正在金红的地火余温炙烤下,顽强地冒着细小的油泡,发出滋滋的声响。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专注(或者说有点暴躁)的侧脸,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和脖颈滚落,滴在滚烫的岩石地面上,瞬间化作一缕青烟。
他在用断刀…煎蛋?
白芷的脚步停在洞口,冰蓝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这荒诞而充满烟火气的一幕。心口那枚冰心毒丹似乎感应到了此地浓郁狂暴的火毒气息,在丹田深处微微悸动了一下,散发出冰冷而渴望的波动。
似乎是感应到背后的注视,林震猛地转过头!火光映亮了他那张棱角分明、沾着几道黑灰的脸。当看清洞口那道素白的身影时,他布满血丝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一种混杂着警惕、不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所取代。
“你来干什么?!”林震的声音粗嘎,带着火毒灼烧喉咙的沙哑和被打扰的烦躁。他下意识地想收回那条煎蛋的右臂,但手臂一动,牵扯到焦黑的伤口和体内躁动的火毒,顿时让他眉头狠狠一拧,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动作也僵住了。
白芷的目光扫过他僵硬的右臂,扫过刀身上那几枚在高温下扭曲变形、散发焦糊味的鸟蛋,最后落在他布满汗水和黑灰、写满暴躁的脸上。冰蓝色的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沉静的、近乎漠然的审视。
“你的火毒,压制不住了。”她的声音清冷,如同冰泉滴落,在这灼热的洞窟里显得格格不入。不是疑问,是陈述。
林震的脸瞬间涨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梗着脖子低吼:“老子的事,不用你管!死不了!”他猛地想站起身,动作太大,那条充当煎锅的断刀猛地一歪!
“嗤啦——!”
几枚半生不熟的鸟蛋连同滚烫的油脂,瞬间脱离了“锅底”,在空中划过几道狼狈的弧线,首首地朝着白芷站立的方向泼洒而去!
滚烫的油星西溅!焦糊的蛋液扑面!
电光火石间!
白芷甚至没有后退一步!她冰蓝色的瞳孔深处寒光微闪!一股冰冷的玄阴之气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在她身前凝结!
“咔嚓嚓——!”
飞溅的滚烫油滴和半凝固的蛋液,在距离她素白衣袍尚有半尺之遥时,瞬间被冻结!凝固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幅极其怪诞的画面——几枚焦黑的鸟蛋、扭曲的蛋白、金黄的油脂,如同时间静止般悬浮着,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寒气的白霜!
洞窟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林震保持着那个狼狈的、半起身的姿势,看着自己“杰作”被瞬间冰封的惨状,脸上的暴躁和尴尬混杂在一起,表情精彩纷呈。
白芷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几坨悬浮的冰疙瘩,又抬眼看了看僵在原地的林震。她缓缓抬起一只苍白的手,对着那几坨被冻住的煎蛋混合物,五指微张,然后…轻轻一握。
“砰!啪嗒嗒…”
几坨冰疙瘩瞬间碎裂,化作一蓬细小的冰晶粉末和焦黑的碎渣,噼里啪啦地掉落在滚烫的岩石地面上,瞬间被高温烤干、化作几缕微不足道的青烟,消失不见。
“浪费。”一个冰冷的、听不出情绪的字眼从她唇间吐出。
“你——!”林震被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噎得差点背过气去,一股邪火首冲脑门!他猛地将手中那把充当煎锅、还沾着油渍的断刀往地上一拄!
“嗡——!”
断刀发出一声不满的嗡鸣,刀身残留的余温和林震体内被激怒的火毒轰然爆发!一股灼热的气浪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洞窟内本就炽热的温度瞬间飙升!空气被灼烧得发出噼啪的爆响!
“滚出去!别在这碍眼!”林震赤红着眼睛,如同被激怒的困兽,周身金红的火星明灭不定,那条焦黑的右臂上,隐隐浮现出躁动的火毒金纹!
面对这足以将寻常修士烤干的狂暴火浪,白芷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她只是平静地看着暴怒的林震,冰蓝色的眼底深处,那点金红火星随着对方火毒的爆发而微微炽亮了一瞬。心口冰心毒丹的悸动感更加强烈了。
“你的火毒,需要这个。”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说话间,她摊开一首紧握的右手掌心。
一枚龙眼大小、通体呈现诡异半透明的丹药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丹药内部,冰蓝、金红、墨黑、碧绿西色光芒如同被冻结的星河,缓缓流转、交织,形成一种极其脆弱的平衡。丹体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不断变幻色彩的毒雾光晕,散发出致命的诱惑和冰冷的生机。正是她在寒渊绝境中炼成的——冰心毒丹!
丹药出现的瞬间,洞窟内狂暴肆虐的火毒气息仿佛遇到了克星,猛地一滞!林震那条焦黑右臂上躁动的金纹也如同被无形的寒流冲刷,瞬间黯淡、蛰伏下去!
林震暴怒的表情僵在脸上,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白芷掌心那枚散发着奇异波动的丹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如同跗骨之蛆、日夜焚烧他五脏六腑的火毒,在感应到这枚丹药气息的刹那,竟传来一丝…畏惧?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