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如刀,剜心刺骨。当寒镜的阴影笼罩林家庄,留下的不仅是废墟,还有一道用至亲之血写就的战书。
白景堂那口混合着悔恨与绝望的逆血,如同他崩塌的世界,喷溅在冰冷的地砖上,也染红了那半枚铜钱最后的倔强。他在药柜的废墟中,彻底失去了意识,只剩下断腕处缓慢渗出的血,无声地诉说着这场由真相引爆的惨烈风暴。
药庐内,死寂得如同坟墓。
浓烈的血腥味、刺鼻的药味、破碎药材的苦涩气息,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油灯的火苗在穿堂的寒风中疯狂摇曳,将狼藉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林岳山高大的身躯依旧矗立着,如同饱经风霜却遭雷击的孤峰。他手中的五虎断门刀深深插在青砖里,刀身兀自发出低沉压抑的嗡鸣,仿佛也在为这残酷的真相和眼前的惨状悲鸣。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愤怒与悲怆尚未褪去,却又添上了一层更深沉的、近乎虚脱的疲惫。魁梧的身形微微晃了晃,拄着刀柄的手背青筋虬结,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昏迷的白景堂,又看向地上生死不知的儿子,最后目光落在那张被劈开的、显露狰狞的“玄阴祭虎图”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如同拉动破旧的风箱。
“家…家主…”莫老七从药材堆里挣扎着爬出来,灰头土脸,惊魂未定。他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声音带着哭腔,“这…这可如何是好?!”
林岳山没有回答。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几乎将他撕裂的疲惫感。现在不是倒下的时候!他猛地拔出插在地上的黑刀,刀锋带起几块碎裂的青砖。他大步走到林震身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那被冰封的右臂和肋下狰狞的伤口,探手搭上儿子的颈脉。
脉搏微弱,时断时续,如同风中残烛。寒气依旧盘踞在他半边身体,生机在快速流逝!
“老七!”林岳山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白景堂弄醒!快!只有他知道怎么压制这玄冰劲!震儿撑不了多久了!”
“啊?是!是!”莫老七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扑到白景堂身边。看着对方满头满脸的血污药粉和断腕的惨状,他一时间竟不知从何下手。最后只能狠狠心,用力掐住白景堂的人中,又胡乱抓起地上不知名的药粉往他鼻子下抹。
“呃…嗬…”剧烈的刺激下,白景堂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皮剧烈颤动,终于缓缓睁开。那双曾经死寂、后又充满疯狂怨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被彻底掏空后的茫然和灰败,如同燃尽的死灰。他失焦的目光涣散地扫过狼藉的药庐,扫过莫老七焦急的脸,最终,落在了林岳山和他怀中气息奄奄的林震身上。
“九…九阳续脉散…”一个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干涩嘶哑的声音,从白景堂破裂的嘴唇里挤出,“金…金针…渡厄…封…封心脉…先…先拔寒毒…”他如同梦呓般,断断续续地报出几个药名和穴位,每一个字都耗尽他残存的气力。报完后,他头一歪,再次昏死过去。
“快!按他说的找药!拿金针!”林岳山眼中爆出一丝希望的光芒,厉声喝道。他小心地将林震放平在地,解开他肋下染血的布条,露出那深可见骨、被玄冰劲侵蚀得边缘发黑的创口。同时,左手并指如戟,快如闪电般点向林震心口几处大穴,暂时护住他摇摇欲坠的心脉。
莫老七如同上了发条般在倾倒的药柜废墟中疯狂翻找。他顾不得分辨药材,只凭着白景堂报出的名字,将翻到的药瓶一股脑抱了过来。又从一个碎裂的乌木盒子里,找到了散落的、长短不一的金针银针。
林岳山接过一个墨绿色的药瓶,拔开塞子,正是之前白景堂给林震用过的、气味刺鼻的黑色药膏。他毫不犹豫,用银刀挖出大块,忍着那刺鼻的硫磺腐败气味,狠狠按进林震肋下伤口深处!
“滋啦——!”白烟再次升腾!昏迷中的林震身体猛地一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额角青筋暴起!
“按住他!”林岳山低吼。莫老七扑上去,用尽全力按住林震挣扎的肩膀。
林岳山额头汗如雨下,眼神却异常专注锐利。他拈起一根最长的金针,针尖在油灯下闪烁着一点摄人的金芒。没有丝毫犹豫,针尖精准地刺入林震心口膻中穴!紧接着,又是数根金针、银针,带着丝丝破空声,刺入他胸腹要穴!手法虽不如白景堂那般举重若轻,却带着一种沙场搏命的狠辣与决绝!
随着金针入体,林震身体的剧烈抽搐奇迹般地减缓了,但那痛苦扭曲的表情和微弱的呻吟依旧存在。
林岳山不敢有丝毫停顿。他拿起另一个赤红色的瓷瓶,倒出几颗龙眼大小、散发着灼热辛辣气息的朱红药丸。正是“九阳续脉散”!他撬开林震的牙关,将药丸塞入,又灌入少许清水。药丸入口即化,一股灼热的气息瞬间从林震喉间蔓延开来,他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极其不正常的潮红!
“呃…”林震在昏迷中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身体内部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与那盘踞的玄冰寒气激烈对抗!他的右臂,那被冰封覆盖的地方,坚硬的冰晶表面,竟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蛛网般的裂纹!一丝丝肉眼可见的、灰黑色的寒气,如同受到驱赶的毒蛇,正从冰晶的裂缝和林震皮肤的毛孔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有效!林岳山精神一振!他立刻拿起最后几根粗长的银针,毫不犹豫地刺入林震右臂肩井、曲池等几处连接心脉气血的关键大穴!每一针刺入,都带着一股灼热的内劲强行灌入,试图打通被寒气彻底封死的经络!
“噗!”林震猛地又喷出一小口黑血!那血落在地上,竟带着丝丝寒气,瞬间凝结成暗红的冰珠!
但与此同时,他右臂冰层上的裂纹明显增多,逸散的寒气也越发浓郁!那冰封的、死寂的右臂,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温热感!
林岳山和莫老七都屏住了呼吸,眼中燃起希望。只要再坚持片刻!再驱散一些寒气!或许…
就在这生死攸关、寒气与灼热药力激烈拉锯的紧要关头——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九天神雷在林家庄上空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