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怪物的声音,如同毒蛇般在他耳边冰冷地回响:“…此身己污,留之无益。”还有那句悬在头顶的血字:“恭候故人,共赴黄泉!”
她在等他!她知道他会去!她要在葬虎窟巅,用他的命,用白叔的命,用芷儿的命…完成她那邪恶的祭阵!
“嗬…嗬嗬…”林震喉咙里发出低沉而瘆人的笑声,如同地狱恶鬼的低语。他仅存的左眼,瞬间被一片纯粹的血色彻底浸染!那血色中,不再有痛苦,不再有悲伤,只剩下一种被命运逼到绝境、玉石俱焚的、近乎死寂的疯狂!
去!必须去!葬虎窟!
哪怕只剩一口气!哪怕只剩一条残臂!哪怕爬!也要爬到葬虎窟巅!
他不再看那尊令人心碎的冰雕。那只会让他崩溃。他猛地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仅存的左手死死撑住冰冷的地面!身体如同散了架的破旧木偶,在剧痛和麻木的撕扯中,一寸一寸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撑起!
断裂的肋骨摩擦着内脏,每一次用力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麻木的右臂沉重得像一座冰山,拖拽着他,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冻结的经脉,带来深入骨髓的冰冷刺痛!冷汗如同溪流般从他额头滚落,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霜!
但他不管!他咬碎了牙,牙龈渗出血丝,混合着口中的铁锈味一起咽下!眼中只有那片血色,只有葬虎窟的方向!
终于,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体佝偻着,剧烈地喘息,如同拉破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冰冷的夜风吹在他被汗水浸透又冻结的衣衫上,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将他再次冻僵。
他的目光,落在了脚边不远处。
那里,静静地躺着他那把祖传的“五虎断门刀”。
黝黑的鲨鱼皮刀鞘依旧完好。但刀身…林震颤抖着伸出左手,握住了冰冷的刀柄。
呛啷!
刀身出鞘一半,便被卡住。借着惨淡的月光,他清晰地看到——刀身的前三分之一,依旧被那层坚硬逾铁、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幽蓝冰晶死死封住!冰晶覆盖下的刀身,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而冰层之后的刀身,黝黑的色泽下,隐隐透着一股狂暴不屈的凶戾之气,仿佛被冰封的凶兽在无声咆哮。
断刀!如同他断掉的前路!
林震的左手死死攥紧了刀柄!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却点燃了他心中更加疯狂的火焰!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残刀猛地从鞘中彻底拔出!
嗡——!
残刀发出一声低沉而压抑的嗡鸣!刀锋残缺,却依旧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惨烈!
林震不再犹豫。他拖着那条麻木沉重、覆盖着裂纹冰晶的右臂,如同拖着一条不属于自己的累赘。佝偻着身体,一步,一步,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踏出了倒塌的药庐,踏入了那片被月光和死亡笼罩的林家庄废墟。
他的脚步沉重而蹒跚,在死寂的夜里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垂死之人的叹息。每一步,都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一个带着血污和冰屑的脚印。他无视了西周倒塌的房屋,无视了那些被冻结的护卫冰雕,无视了广场中央那尊巨大的、让他心魂俱裂的父亲冰雕。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燃烧着地狱火焰的血色光柱,穿透废墟的烟尘,穿透冰冷的夜幕,死死地钉向北方——葬虎窟的方向!
那里,是地狱的入口,也是他归途的终点。
就在他踉跄着,即将踏出林家庄那破碎大门的瞬间。
他的脚步,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仅存的、布满血丝的余光,似乎扫过了广场中央,父亲那尊巨大的冰雕基座。
在冰雕脚下,在那被刀罡和坠落力量震裂的、覆盖着厚厚白霜的青石地面上,似乎有几道极其潦草、被鲜血反复涂抹又冻结的暗红色痕迹。
那痕迹模糊不清,混杂在冰屑和血污之中,若非林震此刻心神凝聚到极致,几乎无法辨认。
像是几个用手指蘸着心头热血,在极致的痛苦和寒冷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划出的字——
“虎魄…反噬…”
字迹扭曲、断续,最后一个字甚至未能完成,便被永恒的冰寒彻底冻结。
虎魄反噬?
林震布满血丝的左眼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某种明悟的寒意,瞬间掠过他那被疯狂充斥的心头。
但这丝明悟,如同投入熔岩的冰屑,瞬间被更汹涌的、焚毁一切的复仇烈焰彻底吞没!
他不再停留。残破的身影拖着断刀,拖着冰封的残臂,一步一步,决绝地、踉跄地,融入了林家庄外那无边无际的、通往葬虎窟的、被黑暗和寒霜笼罩的荒野。
风,卷起地上的冰屑和尘土,追逐着他远去的背影,发出如同鬼泣般的呜咽。林家庄巨大的废墟,连同那尊悲壮的冰雕和那行悬于天际的幽蓝血字,在他身后渐渐缩小,最终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唯有那半枚染血的铜钱,依旧静静躺在药庐冰冷的废墟里,断裂的茬口在月光下,反射着最后一点微弱而执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