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元年,正月初一。
铅灰色的天空像一块浸透了水的破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南京城的上空,寒风卷着雪粒子,刀子似的刮过秦淮河畔的青石板路,发出呜呜的嘶吼。
韩旭是被冻醒的。
不是那种北方暖气房里踢了被子的微凉,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带着绝望意味的酷寒。他猛地睁开眼,视线里却是一片模糊的昏黄,鼻尖萦绕着一股混合了霉味、汗臭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腥臊味的恶臭,呛得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喉咙干涩得像要冒火,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胸腔,疼得他眼前发黑。他想抬手揉揉眼睛,却发现胳膊重得像灌了铅,稍微一动,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疼。
这是哪儿?
韩旭的脑子一片混乱,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大学图书馆的古籍阅览室里。作为历史系明清史方向的研究生,他为了毕业论文《崇祯朝财政危机与军事溃败的关联性研究》,己经在图书馆泡了整整一个月。昨天是跨年夜,他抱着一摞《明实录》和《崇祯长编》熬到凌晨,恍惚间好像看到窗外闪过一道诡异的白光,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难道是熬夜猝死,被送到医院了?可这环境,怎么看也不像是医院。
他费力地转动脖子,打量着西周。自己似乎躺在一个破败的草棚里,身下垫着几层薄薄的、硬邦邦的稻草,身上盖着一件满是补丁、散发着馊味的粗麻布衣服。草棚外,寒风呼啸,夹杂着隐约的哭喊声和叫卖声,还有一种……马蹄声?
韩旭的心猛地一沉。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力气耗尽,又重重地摔回稻草上。就在这时,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像潮水般猛地涌入了他的脑海——
“韩旭,浙江台州府临海县人,年十六,父母早亡,去年旱灾,家乡颗粒无收,一路乞讨来南京城投亲,未料亲戚早己搬离,盘缠耗尽,冻饿交加……”
一连串的信息在他脑中炸开,韩旭的瞳孔骤然收缩。
浙江台州?南京城?年十六?
他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历史系研究生韩旭吗?怎么变成了明末一个同名同姓的乞丐?
难道……穿越了?
这个荒诞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更愿意相信这是熬夜过度产生的幻觉,或者是某种奇怪的梦境。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稳定心神,却又因为吸入了过多的寒气和浊气,再次剧烈咳嗽起来。就在这时,草棚的破帘子被人掀开一道缝隙,一个穿着短打、面黄肌瘦的少年探进头来,看到韩旭醒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麻木的同情。
“你还活着?”少年的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木头,“昨天看你都快不行了,王老三还说要把你拖去城外乱葬岗呢。”
韩旭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连发出完整音节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
少年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从怀里掏出半块黑乎乎、硬得像石头一样的东西,递了过来:“喏,剩的半块麦饼,给你吧。再不吃点东西,真就挺不过去了。”
韩旭看着那半块麦饼,上面还沾着泥土和草屑,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换做以前,他连碰都不会碰,但此刻,强烈的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胃,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颤抖着伸出手,接过麦饼,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麦饼又干又硬,剌得他口腔黏膜生疼,但他却吃得飞快,生怕这唯一的食物会被人抢走。
半块麦饼下肚,稍微缓解了一些饥饿感,也让他恢复了些许力气。他看着眼前的少年,沙哑地问道:“多……多谢小哥。敢问……现在是什么年头?”
少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什么年头?崇祯元年啊!今天是正月初一,城里头还在敲锣打鼓呢,就是这天气太冷,冻得人骨头都疼。”
崇祯元年!正月初一!
韩旭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境,他真的穿越了,而且穿到了大明王朝最风雨飘摇的年代——崇祯元年。
他清楚地记得,崇祯元年,陕西大旱,王嘉胤、高迎祥等在陕北起义,揭开了明末农民战争的序幕;同年,后金(不久后改称大清)在皇太极的率领下,多次入塞劫掠,明朝的北方边境早己是烽火连天;朝堂之上,崇祯皇帝虽然有心振作,但刚愎自用,猜忌多疑,阉党余孽未除,党争依旧激烈,整个国家己经积重难返,就像一艘在狂风暴雨中即将沉没的巨轮。
而他,韩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历史系研究生,现在却成了明末南京城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
绝望像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在这个饿殍遍野、战火纷飞的年代,一个乞丐的生命,比蝼蚁还要卑微。他能活过今天吗?能活过这个冬天吗?
就在韩旭陷入绝望之际,一个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灵魂稳定,符合绑定条件。】
【天机推演系统正在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