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入口那个破碎的黑洞,像一只嘲弄的独眼,凝视着在地的李望舒。空气中弥漫着碎石粉尘、怪物留下的尸臭,以及……角落那截细小指骨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死亡气息。无声男孩的残骸就在这里,被随意丢弃,与污秽为伍。这个认知带来的寒意,比刚才那突脸的惊吓更甚,它冻结的是对人性的最后一丝幻想。
不能再留在这里!每多待一秒,都可能被折返的怪物,或被这里的“不干净”彻底吞噬。
他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爬起来,最后用手电光扫了一眼那截森白指骨和灰色小衣,将这一幕深深烙进脑海。然后,他不再犹豫,手脚并用地从那个被撞破的洞口爬了出去。
外面依旧是沉沉的夜,但经历过地窖绝对的黑暗后,这黯淡的月光竟让他感到一丝“明亮”。他贪婪地呼吸着冰冷(尽管依旧带着腐臭)的空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发软的双腿。
脑中的嗡鸣背景音恢复了,井底亡魂的躁动也隐约可闻,看来“定寂”确实己经完全结束。远处没有再传来巡夜“空面”那整齐而诡异的脚步声,或许李耍儿用什么方法引开了他们?
李耍儿……这个看似疯癫的丑角,身上谜团重重。他救了自己,却又把自己引向这个恐怖的地窖。他到底是善意居多,还是另有所图?
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地窖不能再回,老宅也必然在监视之下。他需要一个绝对隐蔽的地方,消化刚才的发现,并规划下一步行动。
奶奶残留的灵识指引他去祠堂!不是为了献祭,而是为了那盏用她魂血点燃的“引魂灯”!破坏那盏灯,或许能解放奶奶的部分魂魄,中断或干扰李老栓他们的仪式,甚至可能找到关于“寂”和“鬼听”的更多秘密!
这个念头带着巨大的风险,却也蕴含着巨大的诱惑。祠堂是龙潭虎穴,但也是所有线索指向的核心所在。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祠堂在村子的中心,与老宅、古井呈三角分布。他必须像潜入井边时一样,利用阴影和废墟,小心潜行。
接下来的路程,他如同行走在刀尖上。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肉跳;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都仿佛隐藏着刚才地窖里那种怪物的窥视。他紧紧握着“寂语铃”和手电,精神绷紧到了极限。
得益于李耍儿之前带他穿行巷道的经历,他对村子复杂的地形有了一点模糊的概念。他避开可能有人(或非人)活动的主干道,专挑最偏僻、最破败的小路迂回前进。
越是靠近村子中心,那种无形的压力越大。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淡淡的、类似檀香却又混合着陈旧血腥气的味道。那是祠堂常年祭祀留下的气息,此刻闻起来却格外令人作呕。
终于,他看到了那座矗立在村子中心的建筑——李家祠堂。
它比周围的房屋都要高大、气派,青砖黑瓦,飞檐斗拱,在夜色中如同一个沉默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巨人。祠堂大门紧闭,门上悬挂着两盏白色的灯笼,里面透出的却不是温暖的烛光,而是一种冰冷的、幽蓝色的、仿佛鬼火般的光芒,将门前的石阶照得一片惨淡。
更令人心悸的是,祠堂周围的空地上,影影绰绰地站立着十几个身影。他们一动不动,脸上都戴着那统一的、空无一物的白色面具,在幽蓝灯光的映照下,如同一个个没有灵魂的陶俑,沉默地守卫着这里。
果然是重兵把守!
李望舒伏在一堵断墙后面,心脏沉了下去。硬闯绝对不行,那跟自杀没区别。他必须想办法绕到祠堂侧面或者后面,看看有没有其他入口。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祠堂外围移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可能的缝隙。祠堂的墙壁很高,砖石砌合严密,似乎没有窗户,或者窗户都被从内部封死了。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考虑是否要等到天亮再找机会时,他的目光落在了祠堂后方墙角下,一个极其隐蔽的、被荒草半掩的……狗洞?
不,那似乎不是狗洞,更像是一个年久失修、用于排水的暗渠出口,大约只有脸盆大小,边缘破损,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确认没有“空面”巡逻到这边,然后如同蜥蜴般匍匐前进,悄无声息地爬到了那个洞口前。
洞口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泥土气。他用手电往里照了照,里面是砖石砌成的狭窄通道,布满了蛛网,深不见底,不知通向祠堂内部的何处。
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收起手电,将“寂语铃”塞回怀里,深吸一口气,趴下身子,开始向洞内爬去。
通道狭窄而压抑,冰冷的砖石摩擦着他的肩膀和后背,灰尘和蛛网糊了他一脸。他只能依靠手肘和膝盖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黑暗中,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和衣物摩擦的声音。
爬了不知道多久,前方似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线,并且通道似乎变得宽敞了一些。
他加快速度,终于从通道的另一端钻了出来。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极其狭窄、堆满杂物的隔间里。微弱的光线是从隔间门板的缝隙里透进来的,带着那种幽蓝色的调子。
他小心翼翼地凑到门缝边,向外窥视。
外面是祠堂的正殿!
空间比他想象的要空旷高大。正中央悬挂着那两盏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白灯笼,将整个大殿映照得鬼气森森。大殿尽头,是一排排黑沉沉的祖宗牌位,层层叠叠,如同沉默的墓碑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