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感觉不到冷，只有一种灵魂出窍般的巨大轰鸣持续不断地在颅腔内震荡，震得他眼前发黑，胸口窒闷。
每一次心跳，都是一次猛烈的撞击，猛烈得让他产生胸腔骨头要被顶碎的错觉。心脏不再是跳动，而是在狂乱地擂打一面濒临崩溃的皮鼓。眼前依旧被血色笼罩，耳朵里挥之不去的，是那道撕裂夜空的怒吼。
那个高大的身影冲锋、劈砍的景象，反复在他眼前闪现！
他看到那柄厚背长刀横扫时带起的恶风。
那根本不是在挥砍，而是推！像巨神在推动一座高山！刀锋前方，重甲步兵连同半寸厚的包铁木盾如同朽木般被挤压、变形，刺耳的金属扭曲声、骨骼碎裂声、内脏破裂的闷响被那可怕的动能挤压在一起，在瞬间爆炸开来！
那根本不是杀敌，是纯粹的、暴虐的碾压！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来，自己那最后几个悍不畏死的亲兵呐喊着扑向那道魔神般的背影时，高敖曹甚至连身都没完全转过来。他只是极其随意，甚至带着点不耐烦地，将沉重的长刀向后反撩！
那动作如此简单，就像随手驱赶一只恼人的蚊蝇！
可结果呢？
一股血泉混合着破碎的甲叶喷涌上了半空！几颗至死仍圆睁着的头颅扭曲着表情滚落在污浊的血泥中！那柄大刀划过的轨迹后面，只有空白！彻底的、带着绝望气息的死亡空白！
王僧辩喉咙深处猛地涌上一股无法抑制的腥甜，他哇的一声弓下腰剧烈干呕起来，胃部剧烈痉挛，却只吐出几口酸涩的胆汁和血丝。
强烈的眩晕感让他站立不稳，死死地伸手扶住洞壁。
以前只听说过高敖曹马槊绝世，勇猛无敌，时人比于楚霸王项羽？
原来，这便是霸王之气么？
“少将军！”
一个同样满身血污、丢了一只胳膊的老卒死死搀住他，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掩饰的惊悸：
“少将军！快走！快走啊！那杀神随时会追……追进来……”
老卒的声音说到最后几个字，已经抖得不成样子，自己也忍不住回头惊惧地望了望来路。
“高……敖……曹……”王僧辩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这三个字，他死死攥着老卒的手臂：
“他不是人……”
王僧辩的眼神空洞，嘴里发出梦呓般的低语：
“那刀，那刀……我们的甲……我们的甲……根本挡不住哇……”
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脑海中那梦魇般的身影和血光。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朵里的嗡鸣中，总夹杂着那不似人声的怒吼：“挡我者死！！”，那声音如同实质，让他后背汗毛根根倒竖。
“走！”
王僧辩几乎是崩溃地吼出这个字，他踉踉跄跄地被老卒和另一个惊魂未定的残兵拖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向甬道深处亡命奔逃。
当他挣扎着跑出甬道，跌跌撞撞地扑进连接内城城墙内侧的一处偏僻巷角时，外面街道上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喊杀声、女人孩子的哭嚎声瞬间涌了过来。
是夏军！
他们已经杀进来了！
王僧辩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冰冷的石板上。
更怕……听到那如同丧钟般的沉重脚步真的踏进了这条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