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转向身侧一名年轻小将:
“传朕密令。”
四字一出,那名小将立刻屏息凝神,垂手肃立。
“三军暂缓对采石矶的强攻。”
高欢语气平静:
“各部厉兵秣马,整饬舟船,演练阵型。
尤其是新建的水军,朕要他们多多熟悉江上暗流,枕戈待旦,静候……”
他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丝冷冷的弧度:
“静候良机。”
半晌不语的侯景眼中精芒一闪,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彭乐则微露困惑,急切追问:
“陛下!良机何来?陈庆之据天险死守,只会越来越有底气哇!”
高欢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采石矶乃锁钥要害之地,锁在陈庆之手中,自然是固若金汤。但……”
他轻轻抬手,食指在虚空中做了个捻断的动作,语气轻描淡写,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若这锁钥,有人自内里为朕打开呢?”
侯景闻言已经露出笑意。他跟随高欢最久,深知其用兵习惯,尤擅攻心离间。
陛下此言……难道已在江南内部……
“可朱浑道元!”
不等众人细想,高欢再次开口。
“末将在!”
负责广陵道辎重工事的可朱浑道元精神一振。
“你持此图,即刻点将!”
高欢将采石矶布防图卷轴抛给他:
“工兵大营、匠作营中,凡技艺精湛者,擅水火攻防者、精于机关营造者、通晓舟船水战者、尤以精研金石冶炼、破解锁链为最,无论出身,不论资历,给朕尽数挑选出来!
三天之内,将最顶尖的匠师、铁匠、水工,悉数集于江边‘神机坞’!告诉他们,朕有事关国运之重托!凡献策破索防火者,赏千金,封爵!”
“遵旨!”
可朱浑元双手接过那龙雀司付出了好几条性命才送回来的图卷,只感觉重若千钧,抱拳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冲出营帐。
…………
广陵城东,临近江岸的开阔地带,一座巨大的坞堡在星夜下如同蛰伏的巨兽,这便是高欢下令急建的“神机坞”。
这里原本是广陵水师的备用船厂,如今却成了大夏倾国匠心的汇聚之地。
坞内火光冲天,数十座临时垒起的炼铁炉喷吐着灼热的火焰,将半个夜空映照得一片赤红。
热浪滚滚,即便在深秋的夜晚,置身其中也如同身处蒸笼。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声、沉重的敲击声、工匠们急促的呼喊声、拉动巨大风箱的呼哧声……各种噪音汇聚成一股充满力量与焦灼的交响,震得人耳膜发麻。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焦炭味、铁腥味、汗味以及刚伐下木材的清新松脂味,各种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特有的、令人血脉贲张的“战争工坊”的气息。
巨大的原木被力夫们喊着号子扛进来,在锯木匠手下迅速分解成需要的构件。烧红的铁块从炉中钳出,在铁砧上被重锤疯狂锻打,火星四溅。
高欢一身玄色常服,仅带着贴身铁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神机坞最核采心的区域。
这里相对安静,巨大的木桌上铺开了采石矶布防图的副本,十几位被紧急召集来的、在各自领域堪称国手的老匠师围拢着,个个眉头紧锁,须发被火光映得一片金黄。
为首的老匠师姓吕,人称“吕翁”,年逾六旬,须发皆白,背脊微驼,然一双手却异常稳定,布满老茧的手指此刻正仔细着图纸上铁索的纹路,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凝重。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