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智心知王老鬼所犯的罪行恶劣,别说斩立决了,凌迟都有可能,不过他现在需要王老鬼的配合,不能刺激到他,因此往轻了说。
王老鬼面色不变,依旧是那副冷酷之色。
“但另一件案子,李、王二女放印子钱和拐卖周小庄一案,你是苦主。你要是不想讨回公道,就继续撒疯。横竖受害人那么多,还有二三十本账册作为证据,少你一人的口供,也能给她俩判了。你要是想在死前给自己讨回公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裘智就不信,自己拿捏不了王老鬼了。说完这番话,他带着一丝玩味的表情注视着王老鬼。
王老鬼并非无欲无求之人,听到能够报仇,他顿时神情大变,可又不甘心服软,怒气冲天地盯着裘智,口中喃喃自语了一会儿,最终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
“当年的县丞看了王四姐的状子,不问缘由,直接打了我一十大板,之后每个月加十板子。我没钱,再怎么打也没钱。王四姐看我确实还不上债,就派人把儿子给抢走了,让我拿钱去赎。我找亲戚朋友借遍了钱,把拉车的驴给卖了,一共凑了十贯钱。谁知王四姐告诉我,孩子已经被卖了,她还让手下打了我一顿,抢走了我的钱。我找了儿子六年了,六年啊,我白天想,晚上想的。”
王老鬼说到伤心处,双手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留下,绝望地大哭起来。
裘智听完王老鬼的讲述,十分无语,自己问他的重点一个没说,但现在王老鬼情绪激动,没法再问了。过了许久,王老鬼止住哭声。
裘智才继续问道:“我再问你一遍,借钱是什么时候的事?借了多少?还了多少,什么时候还的?你儿子什么时候丢的?卖了多少钱?你知道哪个答哪个,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王老鬼立刻回道:“八年前借的。”
裘智不禁扶额,打断了他的话:“精确到年月日。比如今天是甲子年九月十五号。你借钱的是丙辰年几月几号。”
王老鬼仔细回忆许久,犹犹豫豫道:“孩子是六月初三生的,我媳妇是六月底没的,七月借的钱,日子不记得了。”
裘智“嗯”了一声,点点头,让他继续往下说。
“借了七贯钱,扣了半吊的鞋袜钱,只得了六吊半。按约定每七日还一贯,共还十次,还不上就要利滚利,我还了两次就没钱了。孩子被抢是在戊午年,我记得刚过了端午,突然有人闯入我家,抢走了我儿子。我是八月十三去找的王四姐,想要把孩子接回来一起过中秋,才知道他被卖了,卖了多少钱不知道。”
王老鬼提起儿子,又开始抹泪,哭哭啼啼的。
裘智心算了一下,周小庄至少能卖二十两银子,王四姐又抢走了十贯钱,合着借出去六贯半,收回来差不多三十两。利息少说有二十多两,果然一本万利,够黑的。
裘智问道:“你借钱的字据还有吗?”
王老鬼听裘智这么一问,才想起来当时借钱给过一张折子,猛地点头,道:“有有有,在家收着呢,还有他们的盖的印章。对,那个上边有日期,只是我不识字,看不懂。”
裘智心想既然有折子,那就好办多了,继续问道:“抢你孩子的人长什么样,打你的人长什么样,你描述一下。”
王老鬼提起抢孩子的人不免激动,呼吸变得急促,眼中充满怒火,大声道:“抢孩子的人化成灰我都记得,他又黑又高,手臂上还有个老虎刺青,脖子上有条疤。打我的人有四五个,我不记得了。”
裘智奇道:“你说他们抢了你儿子,还给卖了,你怎么没对他们喊打喊杀呢?”
裘智见识过王老鬼发狂的样,对自己都敢动手,何况几个高利贷。
王老鬼咬牙切齿道:“我本来想和他们拼命,但是王四姐说孩子卖给谁了,只有她知道。我要是敢碰她一下,这辈子都见不到儿子了,让我再攒十贯钱,她告诉我儿子在哪。”
裘智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王老鬼虽然有狂躁症,可思绪还算清晰,说话十分有条理。王老鬼提起当年的伤心事明显变得暴躁,可说起小庄时语气又极其淡定。
裘智微一沉吟,叫来了一个捕快,带王老鬼回家,先去取借钱的单据,回来再继续问话。
谁杀了周小庄
李尧彪使劲一拍裘智的肩,夸道:“可以啊,你这案子审的像模像样的。刚才王老鬼扑上来,你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在宛平县真是屈才了,要不你来我们皇城司吧。”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李尧彪连提了两次裘智适合皇城司,定然不会是玩笑之语,朱永贤不免警惕。皇城司一天24小时待命,累死累活的,裘智这身体去了,不到一天就得趴下了。
朱永贤暗暗记下,打算回头好好和哥哥说说,裘智坚决不能去皇城司。
李尧彪练武人手劲大,裘智被他拍的生疼,揉着肩道:“我这是习惯了,你没看到,之前他还打算在我衙署里自杀,拉我陪葬呢。”
李尧彪没想到王老鬼有过前科,不由呆若木鸡,瞪圆了眼睛,反问道:“他敢在县丞衙搞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裘智指着自己的右额角,道:“他的头这边青了一块,就是在大门那自己撞的。”
裘智把王老鬼迁怒自己,在万宁寺里泼自己一身水,还有在县丞衙里撒泼,以及在巷子里用水泼自己的马的事讲了一遍。
李尧彪感觉三观都被颠覆了,头一次见这么疯狂的人。裘智不论官职大小,好歹是朝廷命官。皇城司里是关了不少朝中官员,不论这些人是否真的有罪,皇城司最起码有拿人、用刑的证据。他们再嚣张,也从未敢大庭广众之下,随便给朝廷命官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