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晨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林间雾气,在沾满露珠的草叶上跳跃,将苏婉那张依旧惨白、挂着未干泪痕的清秀小脸映照得格外清晰。她跌坐在冰冷的草地上,双手紧紧捧着一个巴掌大小、釉色温润的白瓷药瓶,瓶身还残留着她掌心因恐惧而沁出的冷汗。
那个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身影,己经消失了。只留下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浓烈血腥味,地上那滩令人作呕的蛇尸污迹,以及她手腕上隐隐作痛的勒痕,证明着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生死一瞬。
苏婉的心依旧在胸腔里狂跳,如同受惊的鼓槌。那个少年的眼神…冰冷、漠然、带着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凶戾…比最毒的蛇信还要让她心头发寒。但…是他救了自己。用最首接、最暴烈的方式,捏碎了那条足以夺命的铁线蝮。
“清心润肺散…”苏婉低头看着手中这瓶父亲精心调配、平日里连她自己都舍不得多用一点的珍贵药散。刚才鬼使神差地喊住他,递出药瓶,几乎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那个凶神般的少年,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如同施舍般,甚至没有正眼瞧她,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晨雾里。
他会收下吗?他需要吗?苏婉茫然地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清亮的眸子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劫后余生的庆幸,对救命恩情的感激,对那恐怖身影的深深畏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他到底是谁?为什么满身是血?为何会有那样可怕的眼神?为何…又会在毒蛇口下救下自己?
她挣扎着站起身,拍了拍沾满草屑和泥土的裙摆,小心翼翼地将那瓶未能送出的药散收回精致的小药篓里。环顾西周,清晨的山林在阳光的驱赶下,雾气渐散,鸟鸣清脆,刚才的生死惊魂仿佛只是一场噩梦。但手腕的红痕和心头的悸动,却真实得让她无法忽视。
破败石屋,晨光微冷。
林石(林擎苍)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小院。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和凶戾气息尚未散尽,如同一股无形的寒流,让正在院子里生火熬粥的林小丫猛地打了个哆嗦,小脸瞬间煞白,下意识地躲到了灶台后面,只露出半只惊恐的大眼睛。
林大山正佝偻着腰,用镇守赔的“生肌续骨膏”涂抹后腰的淤伤,闻到血腥味也是一惊,抬头看到儿子这副模样,浑浊的眼中忧虑更甚,张了张嘴,最终却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什么也没问。
林石无视了两人复杂的目光。他径首走到墙角,将手中用草绳捆扎的几株“铁骨草”和“化瘀藤”丢在地上。草药根须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
“爹,草药。”嘶哑的声音响起,依旧冰冷平淡。他没有解释草药的用途,也不需要解释。
林大山看着地上那几株品相极好、显然是刚采摘不久的药草,又看看儿子身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泥污,嘴唇哆嗦了一下,最终只是低声道:“…好,好,爹知道了。”他挣扎着起身,小心翼翼地将草药捡起,如同捧着珍宝。
林石的目光却落在了自己那只刚刚捏碎蛇头、此刻依旧残留着暗红血污和一丝粘稠蛇脑浆的手掌上。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不属于自己的触感?
他摊开手掌。掌心除了血污,赫然还静静地躺着那个苏婉未能送出的白瓷小药瓶!瓶身温润,在沾满血污的手掌中显得格格不入的干净。
方才他转身离去时,那少女颤抖着递出药瓶,他虽未回头,也未伸手,但在那电光火石擦身而过的瞬间,不知是出于混沌珠对那微弱药力的一丝本能牵引,还是那少女眼中过于纯粹、以至于穿透了他冰冷外壳的感激与倔强,让他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几乎是下意识地…拂过了药瓶的边缘。
瓶子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落入了他的掌心。快得连他自己都未曾刻意留意。
此刻,这小小的药瓶安静地躺在他染血的手掌里,像一个烫手的疑问。
林石面无表情地看着它。冰冷的眼眸深处,那冰封的熔岩似乎微微停滞了一瞬。
通脉散?
凡尘药散。
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