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头一宽松就跑去赌大的,回力球,扑克,甚至轮盘赌,赢了想赢更多,输了想翻本,总是不肯及时收手。
这么一天天过着,某一天,无意间瞥了一眼月历,他突然回过神来:已经1939年了啊。
对他来说,1939年和1938年也没有什么不同。
日子久了,他却发觉,大街上风气明显不一样了。
每条路上几乎都有日军的巡逻队,挎着枪伫立着,眼睛在每个人过路的人身上警惕地打量。
他到烟杂店买烟,看到大半排货架上挤着印着日文的胰子、洋火。
老板叹着气说:“不卖日货活不下去,卖日货又说不爱国。实在是难做。”
某一日,他在赌场,正赌到兴头上,突然一阵鸦雀无声,一抬头,看到一个穿西装的走了进来,从庄家到赌客,全都客气地打招呼,称他“李先生”。
然而等他一走,立刻就有人低声咒骂:“狗汉奸,给日本人当狗腿子。”
两天后的深夜,他从赌场出来,远远就看街上拦着铁丝网,几个日本兵挎着枪来回走着,一旁的便衣警察攥着名单,看到行人就拦住,上前一通搜身。
他想绕道,便衣警察伸手拽住他胳膊,二话不说,劈头就是两记耳光。
查证件,搜身,折腾了大半天才放行。
这时,却看后头又来了个人,穿着西装,手里拿着公文包。
那个抽他耳光的便衣立刻换了副嘴脸,点头哈腰地说:“王科长,您辛苦了。刚从维新政府那边回来?”
阿宝站在不远处看着,挨打的面颊火辣辣地肿了半边,嘴里泛出血腥味道。
他心里却想:有意思。
从春到夏,每一天都在搜捕新的抗日分子。
因为那张和普通中国人不太一样的面孔,阿宝只要出门,就会被便衣当街拦住,有时候搜个身就放他走,有时候挨一顿打。
最倒霉的一回,他被带到日伪警察署拘留室关了整整三天,被盘问了一夜,迫着跪下,烟蒂揿着手背,头按在脏水桶里。
洗脱嫌疑释放的那天,他走出几步路,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对没完没了的赌博也心生厌倦起来。
不单是厌倦,手头也紧了起来。
这年夏天,日占区的管制越发严厉,他发觉哪里都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轻松地弄到钱。
他心里便筹谋着,想寻一个新机会。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那是燠热的一天,没有一丝风,火辣辣的日头把地烤得滚烫。
阿宝刚出门,就被几个便衣拦住,不由分说地塞给他一面旧的沙俄国旗,推搡着让他混进几十名白俄的队伍中,一起走上了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