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枣枣在宋书复杂的目光中,离开了房间,内心一团乱麻。
看了眼表,此时时间尚早,她松了一口气。这要是睡过了等曹曹来敲门那就更“精彩”了。
好孕的的员工和客人都还没起床,不对,有一个人已经醒了。
昨天刚入住的黎玲正坐在餐厅里,她面前的粥一口没动,她只是呆呆地盯着正播放着报道一周前火灾后续的早间新闻的电视。
“……年仅22岁的消防员谷平不幸牺牲……据悉,谷平本月初刚登记结婚,遭此变故,消防局对谷平给出了最高的抚恤待遇,但谷平的家人却始终不愿意接受采访……”
电视里记者面无表情地进行着官方报道,黎玲的眼泪从几乎干涸的双眼中不住地流出。
张枣枣忽然明白了什么,她走近黎玲的身边,问:“难道你丈夫……”
“他就是谷平。”黎玲用平静地近乎绝望的声音回答。
:山海可平爱难平
张枣枣瞬间明白了黎玲眼睛里浓雾一般的悲伤来自何处,想起她填写“紧急联系人”时的停顿,想起她一个人入住的背影……原来不是丈夫偷懒不负责,而是阴阳相隔的无奈。
张枣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王守一和张桂兰老夫妇也醒了,听说了这件事,眼中露出感同身受的哀恸。
同样是失去了最爱的人,没有人比他们更能了解黎玲的心情。张桂兰坐到黎玲身边,说:“孩子,好孩子,我知道你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和他换……但是事情已经不能改变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黎玲入住后就听曹曹说起过老夫妇丧子的遭遇,又被说到心中痛处,趴在张桂兰肩膀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这是谷平出事以来,她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宣泄。
张枣枣也红了眼眶。人特别奇怪,总觉得人生很苦,却又嫌它太短。人在眼前,总能挑出无数错;再也见不到面了,又后悔没有好好珍惜,当时只道是寻常。
如果有一天再也见不到宋书……张枣枣心中一紧,抬头却看到宋书正站在楼梯口幽幽地望着他。
两人谁也没说话。
自那之后,旅馆众人都格外照顾黎玲,尤其是王家老夫妇。王守一成了陪着一老一小两个女人去打促排针的人,张桂兰打针次数多了,经验丰富,再加上自身激素水平低,没有太多不适。而黎玲打促排针的反应却很剧烈,腹痛、恶心,浑身水肿,经常难受得整夜睡不着。张桂兰不管自己的身体,经常整夜照顾黎玲。王守一说要替她,张桂兰说“你是男的不方便。”
王守一知道,张桂兰把黎玲当成女儿一样照顾,也和她心里的遗憾有关。他们的儿子王良小时候身体不好,张桂兰常常后悔没有照顾好儿子。
黎玲的丈夫谷平一定也很优秀吧,就像他们阿良一样……
王守一也经常这么想。
“谷平是村里出来的,遇到个很好的村官,他才有机会上了学,从小就想做消防员呢……”黎玲提起丈夫,嘴角带着心酸的笑意。
“和我们阿良一样,都是好人。”张桂兰说。
“是啊,好人,好人却……”黎玲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正说着,他们看到罗艳和许超从医院回来了,这天和平时都不一样,许超坐上了轮椅,由罗艳推着回来的。
明知许超渐冻症的病情,众人都识趣地没有多问。王守一感慨了一句:“唉,小许也是好人啊。”
许超和罗艳就当没听见,罗艳推着轮椅把许超送回房间,把吃的喝的都放在他附近,省得他费力去拿。罗艳白皙的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和她平时的清冷很不一样。
许超忽然抓住她的手:“别忙了。”
罗艳愣了一下。两人的手交叠着,温度逐渐升高。
两人没说什么,许超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对她说出心中的话。就像有一个晚上,他和宋医生谈心时,他说的:“与其给她一个无法兑现的承诺,还不如不承诺。”宋书点点头,他怎能不明白?
“可是,还是很遗憾,不是所有人都有时间和机会去爱。”许超说。
那时,宋书的眼神也很动容,仿佛他完全明白许超的心似的。
最近的张枣枣忙着照顾客人,用连轴转的工作来逃避她和宋书的问题。不知该庆幸还是不幸,似乎宋书也是这么想的。两人最近几天唯一的交流就是宋书告诉张枣枣,医院引进了提高胚胎移植和着床成功率的新药,可以给黎玲试试。黎玲的情况特殊之处在于,谷平是无精症,牺牲前穿刺冻的精子,所以后面的路都要靠黎玲的身体状况来撑,实在十分艰辛。
张枣枣听说后,马上要陪黎玲去医院询问这批药。曹曹说:“你怎么都不谢谢宋医生?”张枣枣只好敷衍糊弄道:“有什么好谢的!”宋书也别扭地转过脸去,两人的异样丝毫没有瞒得过曹曹。
医院里,医生因为黎玲的身体状况有些犹豫,黎玲却坚定地说:“让我试一试,哪怕能增加万分之一的可能!”
医生见过太多这样的病人,只好点了点头。
黎玲抓住张枣枣的手,眼里闪着泪花。
虽然有了新药,虽然已经打了几十针,黎玲的试管之路才刚刚开启。取卵后,黎玲也和罗艳异样,有轻微的卵巢过低刺激征而导致的腹水。
张桂兰每天给黎玲变着花样做鸡蛋、鸡肉、鱼肉。黎玲因为腹水的问题,吃了很多利尿的药,导致晚上起夜频繁,为了方便照顾她,张桂兰干脆和她住到了一个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