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把守心镯供在工作台上的第三日,那道断口开始渗出微光。不是LED的冷白,而是像《天工开物》里记载的“炉甘石熔银时迸出的星子”,明明灭灭地在银膜边缘聚成细小的桂花形状。林溪调试AR眼镜时,镜片突然闪过一道光——全息宋应星的影像竟坐在工作台边,手里转着一枚和守心镯同款的断镯,镯身刻着的不是“守心”,而是一个模糊的“澈”字。
“宋先生?”林溪摘下眼镜,工作室里只有老周对着台灯擦拭錾子。但当她再戴上眼镜,那个穿明式方巾的人影正用指尖划过断镯接口,那里立刻泛起桂花香——和第十五章里从全息屏飘落的桂花同味,只是这一次,香气里混着若有似无的灼热感,像刚离炉的银料。
“他刚才在看这个。”老周忽然指向墙上挂着的《天工开物》复刻页,“五金”卷里“淬火”图的匠人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朵用朱砂描的忘川花,花瓣纹路竟和守心镯断口的光纹完全重合。更奇的是,当林溪的手机扫过那朵花,相册里突然跳出一张未拍摄过的照片:分宜山的古潭边,站着一个穿现代工装的男人和扎马尾的女孩,两人影子交叠处,正开出一朵幽蓝的花。
“这是……上周六我们去采矿石的地方?”林溪放大照片,发现照片角落的树影里,藏着一个和全息宋应星同款的方巾角。老周突然按住她的手,两人指尖同时触到手机屏幕的瞬间,守心镯猛地发烫——断口的桂花光纹窜起寸许高,像极小的炉火,将工作台边的铜罗盘熏出一层薄雾。
雾气里浮现出模糊的画面:崇祯年间的分宜工坊,年轻的宋应星正对着匠人画图,他袖口沾的墨汁滴在地上,竟凝成一枚银镯的雏形。而在画面深处,有一个扎着明代发髻的少女正往炉里添柴,她腕间晃着的,正是那只刻着“澈”字的断镯。“吾尝见炉火与桂魄同辉时,器自有灵。”全息宋应星的声音从罗盘里传来,“今守心镯遇知音,断口之火,当为‘心火’。”
“心火?”老周拿起镯子,断口的光突然缠上他的指尖,像活的银线。林溪凑近时,闻到他指尖散发出和照片里相同的桂花香,而她自己的后颈忽然发烫——那里有一块自幼存在的淡红胎记,形状竟和镯子断口的“火”字印记严丝合缝。
深夜的工作室突然停电。林溪摸出手机照亮时,看见守心镯悬在半空中,断口的桂花光纹正与老周师傅留下的火钳共鸣。火钳铁柄上的“火”字渗出金红光芒,与镯子的银光绞成螺旋,在墙上投出巨大的影子——那影子分明是两个人,一个举着錾子,一个持着图纸,在光影交错间,他们的影子手腕上都戴着同款断镯。
“周师傅,你看!”林溪的手机屏幕自动亮起,相册里多出一段视频:白天他们在古潭边的倒影被拉长,变成明代匠人与少女的模样,少女将一朵忘川花别在匠人发间,而匠人正用炉火融化断镯的接口。视频的最后一帧,两人的影子突然重叠,化作守心镯断口处那朵燃烧的桂花。
“我师傅临终前说,这火钳能‘焊魂’。”老周的声音发颤,他发现火钳与镯子共鸣时,自己掌心的老茧竟在发烫,“难道……”话未说完,工作室的窗户突然被夜风吹开,窗外飘来的不是秋雨,而是整团整团的桂花——那些桂花穿过窗棂,径首扑向守心镯,在断口处凝成一滴琥珀色的液体。
“这是……”林溪伸手去接,那液体却穿过她的指尖,滴在老周掌心。刹那间,两人同时看见相同的画面:古潭底沉睡着无数断镯,每只镯子上都刻着不同的字,而在潭水中央,宋应星正将那本《天工开物》沉入水中,书页展开时,所有断镯的断口同时燃起桂色火焰。
“所以守心镯不是断了,是在等?”林溪的指尖无意识地触到老周的手背,两人同时触电般缩回手。但就在相触的瞬间,守心镯的断口突然合拢——不是物理上的焊接,而是光纹交织成完整的桂花图案,银光顺着他们相触的皮肤蔓延,在工作台上投下交叠的影子,影子的手腕上,守心镯正发出温润的光。
“心若相通,何需金焊。”全息宋应星的影像最后一次浮现,他手中的《天工开物》“五金”卷自动翻开,空白页上用桂火写下两行字:“澈心映溪月,断镯续前缘。”林溪看着那行字,突然想起自己的名字,而老周则着镯子上新生的桂花纹——那纹路的走向,竟和林溪后颈的胎记完全一致。
窗外的桂花还在飘,有几朵落在守心镯上,化作永恒的光纹。老周发现,当他和林溪同时握住镯子时,断口处的光会随着两人的呼吸明灭,像极了分宜山中,匠人炉子里那团需两人合力才能维持的“同心火”。而在工作室的玻璃倒影里,他们的影子手腕相靠,守心镯的光连成一线,宛如跨越西百年的红线。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