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的头发已经洗去了一切昨夜混乱的痕迹，变得蓬松柔软。她一张脸不施粉黛，没了腮红和唇釉的加持显得有些苍白。他从没说过其实他很喜欢她素着一张脸，不是说她化妆显老的意思，而是他觉得她不化妆显得更小。
好干净，怎么可以那么干净。像奶奶夏天养在阳台的栀子和茉莉花，宁静如少女。
宋羡想和她说些什么，但他觉得自己不配说了。他想说我错了，你别离开我。
这句话陈姣姣经常和他说。她说这种话就像说她饿了想吃饭那么自然。
为什么他就如此难以启齿。
他话到嘴边，最终只能说出：“我们能谈谈吗。”
陈姣姣想了一下，她说：“好。但要我先说。”
他们二人在昨天剑拔弩张的沙发边坐下。陈姣姣非常平静，像在讲什么童话故事，对他娓娓道来：“宋羡，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现在想知道你的求婚还算不算数，对不对？”
她抬起手看着她手上璀璨的大钻戒，忽然狡黠地笑了：“我很明确告诉你，不算数。但是戒指我会收下，这是你给我的精神损失费。当然，如果你继续给我转账，我也不会拒绝。”
“我是很想嫁给你……即使是现在。因为你的确是一个不错的结婚对象。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这样对我。因为你早就在心中憋了很多的怨气，你觉得我出轨、背叛你、背后对你不满、还让你在公司下属面前颜面尽失。你觉得你对我已经‘够好了’，但我怎么还这么不领情，对不对？”
“甚至是现在，你也一定觉得你在给我机会吧。你觉得我已经对不起你那么多了，你还‘不计前嫌’地要娶我，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还不领情。所以你装不下去了，对吧？”
“宋羡，其实你根本不是一个‘好男人’。你的绅士品格、你的礼貌、你的教养、你的高尚情操、都只能建立在你的可控范围内。你受到过的良好教育将你包装成了一个人类高质量男性，但你本质上还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男人，你听过‘厌女’这个词吗？”
宋羡当然知道“厌女”，他不但知道，还专门拜读过所谓的女权主义大作。他自认为非常尊重女性，甚至他公司的产品曾经因为设计理念和文案都对女性非常友好，在社媒上大受好评。
大家都说，很难得，有创始人是男性的公司如此体贴女性用户的感受，懂得尊重女性。但归根结底，一切不过是生意。
宋羡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他说：“我承认昨晚是我过分了，我和你道歉。你知道的，我以前一直很尊重你……”
陈姣姣很奇怪地笑了一下，这笑容让他毛骨悚然：“宋羡，你不要小看我，我没觉得我是受害者，甚至我也有爽到。”她歪头又想了下，继续补充：“你别觉得是你征服了我，不是谁卖力谁就赢。爽到的人才是赢家。你厌女，但你不自知。你从未真正尊重我，你只是在做一个‘优秀男人’该做的事。你自己也意识不到吧，你每次和我提到你的家庭，怨怼的都是你妈妈。”
“你爸妈一起把你丢在了老家，但是你妈妈生了你，你不恨你爸，你只恨你妈。”
“你爷爷奶奶一起把你抚养长大，是你奶奶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但你最敬佩的是你爷爷。”
宋羡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了，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和他求婚的关联是什么。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昨晚实在过分，说得严重一点，算强奸。在这件事上他绝不会推脱自己的过责。甚至他还害她吃了紧急避孕药。他说：“你就算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我也理解，我会补偿。我以后也不会这么对你。”
陈姣姣耐心至极，她觉得自己像在哄他：“宋羡，我有时候觉得你才是个宝宝。你是不是到现在还觉得自己非常有担当？算了，我让你死个明白。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不愿意接受你的求婚了吗？”她的语气冷静又坦然：“因为，你是变态，我也一样。我想要结婚的人，一定要无论如何，永远都站在我这边。我对这种‘坚定’的要求很高。”
“从你站在我的对立面、和那些人一起怀疑我、攻击我的那一刻，你在我这里就已经出局了。”
“我明白，男人是永远无法站在女人的角度感同身受的，我不是那种会钻牛角尖的人。因为我也无法完全理解男人这个物种。什么尊重、平等、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可以了。但是宋羡，没有100坚定的站在我这边的人，我是绝对不会选的。”
“好了，就这样吧，宋羡宝宝。感谢你的大钻戒，我很喜欢，再见。”
她遍体鳞伤却像打赢了胜仗般离开了。
陈姣姣从回家后就开始发烧。
不知道是受到太大的刺激，还是紧急避孕药的副作用。她先是觉得胃不舒服，总想呕吐，随后觉得浑身酸痛。她一觉睡到深夜，只觉得周身发冷，关掉空调她觉得呼吸不畅，打开空调又会冷得打寒颤。
她迷迷糊糊又想到了和宋羡发生的一切。这次是真的结束吗？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早就对男女之间恨海情天藕断丝连的关系见怪不怪了，发生什么都不稀奇。毕竟当年妈妈已经一纸离婚协议把爸爸传唤到了法院，最后还不是如胶似膝地和好。
被背叛的只有她一个人。
陈姣姣小姐现在只感到身体不适，又无限寂寞，需要男人的陪伴。没错，她就是离不开男人的那种女人，但是那又怎么样。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李淇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