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孝公时,商君立法,使‘民不畏官而畏法’;今日陛下立法,竟要使‘官不畏君而畏典’!”
“老臣以为,此举虽有深意,然皇权乃定海神针,若过于分削,恐致大全旁落,重蹈周室覆辙啊。”
宗正忧心忡忡,觉得皇帝的举措过于任性了。
“正如日月悬天,日月不执著于照亮每一寸土地,却因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若星辰轨道皆自定其规……”
昭武帝听完,却笑了。
他示意宫人给老宗正斟满茶,语气平和地开口。
“宗正所言,是对于我大秦社稷有所忧虑,朕欣慰之。”
“这一点,朕可以稍微给宗正释惑。”
“朕以为,真正的皇权,没有必要做到『事必躬亲』,而在『握纲举目』。”
随即,一张白纸在他面前的御案上铺开。
昭武帝拿起毛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圈,又在圆圈正中,点下了一个点。
“陛下,这是……”
宗正神色困惑,似乎想看出点什么端倪。
昭武帝的笔尖点了点那个圆心。
“《韩非子》言‘势’,此圆心之点,便是皇权之‘势’,乃帝国之纲。”
“军权,财权,以及人事任免之权,此三者,朕绝不假手于人。”
他的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
“然则,圆周之上,万事万物,皆可为‘目’。天下之大,庶务之繁,非一人之智所能尽察。”
“朕若事事亲为,必然会深陷于浩如烟海的文牍之中,只见秋毫之末,而不见泰山之巅。”
“《道德经》有云:‘治大国,若烹小鲜’。何为小鲜?便是指治理之时不可过于烦扰,扰动过甚则鱼身易碎。”
“朕将政务之‘目’,分予三省六部,令其各司其职,又相互制衡。”
“而朕,则只需坐镇中枢,手执其纲,静观其成败,而后赏功罚过即可。”
昭武帝的目光变得锐利,直视着眼前的老者。
“朕放下的,是足以令人案牍劳形的琐碎之‘权’;而朕牢牢握紧的,却是驾驭整个天下的无上之‘术’。”
“宗正,您以为,在这帝国之中,究竟是‘权’更重,还是‘术’更重?”
宗正盯着那幅构造简单的图,整个人呆立半晌。
最终,他缓缓起身,对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深深地躬身一拜。
“老臣……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