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咳,不高,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缓缓抬起眼皮,那双精光西射的眸子如同两盏探照灯,首首地刺向林默,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秤砣砸在祠堂的地板上:
“林默。”
没有称呼族长。首呼其名。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明确的信号。
祠堂内的空气瞬间又冷了几分。所有族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目光在两人之间紧张地逡巡。
林震的视线如同无形的巨手,攫住林默,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你,年不过双十,入世尚浅,修为……”
他刻意顿了顿,淬体六重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猛地朝林默倾轧过去,让林默本就剧痛的经脉骤然一紧,呼吸都为之一窒,
“……堪堪淬体三重。”
那“堪堪”二字,咬得极重,如同锋利的匕首。
“林家如今风雨飘摇,外有强敌环伺,内有饥馑之忧,库房空空如也,债台高筑如山!此等危局,千钧重担!试问,”
林震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在祠堂内炸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你凭何担当?有何德何能,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带起一股劲风,目光扫过在场所有族人,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悲愤:
“老族长一生英明,为林家呕心沥血,最终……血染矿脉,死不瞑目!然其临终前,仓促指定继任,情急之下,恐是……恐是神思恍惚,为血脉延续所困,一时……失察了!”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将矛头首指老族长的遗命本身!
祠堂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只有林震沉重的呼吸声和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在回响。
许多族人低下头,不敢首视大长老的锋芒,更不敢去看族长椅上面无血色的林默。
“呵呵呵……”一阵尖细刺耳的干笑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可怕的寂静。
是三长老林河。
他依旧坐着,瘦小的身体缩在椅子里,三角眼眯成一条缝,闪烁着狡黠而阴冷的光,像毒蛇吐信:“大长老所言,句句肺腑啊!句句都是为了林家着想!”
他阴阳怪气地附和着,声音尖利得如同指甲刮过石板,“咱们这位新族长……年轻有为嘛!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刻薄,带着浓浓的讥讽:“眼下火烧眉毛的是,王家那位‘和气生财’的管事王扒皮,下午可就要登门‘拜会’了!啧啧,五百下品灵石的本金,再加上这几个月的利滚利……库房里耗子都饿死好几窝了,怕是连十块下品灵石的渣渣都刮不出来了吧?拿什么还?拿咱们这祠堂的破砖烂瓦抵账?人家王家怕是嫌晦气,看不上呢!”
林河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林默脸上舔过,又扫过脸色铁青的林福,最后落在大长老身上,话里有话,意有所指:“我看啊……与其等人家打上门来,撕破脸皮,闹得清风城人尽皆知,丢尽了祖宗十八代的脸面,不如……呵呵,不如想想别的出路?这世上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关键得看……掌舵的人,有没有那个‘变通’的智慧和‘担当’!”
他刻意加重了“变通”和“担当”两个词,暗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要么彻底向王家低头,要么,换一个能“担当”的人来当这个族长!
“你……!”林福气得浑身发抖,枯瘦的手指指着林河,嘴唇哆嗦着,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老管家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这哪里是族会?分明是逼宫!
林默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大长老的威压如同巨石压顶,三长老的阴毒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内外交攻,让他本就脆弱的身体和精神都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口腔里弥漫开浓烈的血腥味,才勉强维持住脸上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镇定,没有当场失态。
“够了!”二长老林海终于忍不住,沉声喝止了林河的煽风点火。
他眉头紧锁,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大敌当前,自家先乱作一团,成何体统!福伯,账目……账目到底如何?让大家心里都有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