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覆盖全国！100%！”不知道是谁带着哭腔喊了出来。主控室里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带着无尽疲惫的狂吼！有人跳了起来，有人猛地抱住身边的同伴，林雪瘫坐在椅子上，眼泪无声地涌出。陈维生看着屏幕上那一片刺目但无比坚实的赤红，抬起颤抖的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擦去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但狂喜只持续了不到三秒。主控台中央那块最大的监控屏上，一个鲜红的倒计时数字猛地跳了出来：【“夸父之环”核心超导线圈组，超负荷运行极限剩余：3分17秒】。刺骨的寒意瞬间取代了短暂的炽热。三分钟，是这套模拟系统彻底烧毁的倒计时，更是悬在他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真正的“盘古”原型机，其核心组件需要天文数字的珍稀材料和无法估量的加工精度！
现实中的超导线圈，根本不可能承受这种自杀式的能量输出。
“停下！快停下！”陈维生反应过来，嘶声扑向控制台，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划出残影。
“不！让风暴走完最后三分钟！”雷星野却厉声阻止，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记录下所有极限数据，特别是超负荷崩溃前的频谱畸变点和能量逸散特征！这是我们拿到‘盘古’最终图纸的唯一机会！烧！让它烧干净！”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代表着毁灭的倒计时，又落在地图上那片被赤红覆盖的疆域轮廓，眼中是冰火交织的疯狂。烧掉这套价值连城的模拟系统，只为抓住那稍纵即逝的真实数据。
在倒计时归零的刹那，一股刺鼻的白烟猛地从“夸父之环”的核心区域喷涌而出，伴随着沉闷的熔断爆响和刺眼闪烁的电弧。整个地下空间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主控室内所有屏幕瞬间黑屏，只剩下应急灯幽暗的红光，如同熄灭的炉膛。空气中弥漫开浓烈刺鼻的绝缘层烧焦气味。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应急灯微弱电流的滋滋声，以及众人粗重的喘息。
“数据……拿到了吗？”雷星野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沙哑干涩。
陈维生在一片狼藉的操作台上摸索着，终于拉出一块幸存的移动硬盘接口，微弱的光线照亮了他苍白脸上混着油污的汗迹。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劫掠成功般的嘶哑：“完整记录！最后的畸变频谱，能量逸散模型……都在这里！理论覆盖没问题，但实体‘盘古’……需要‘不周山’级别的核心！”
“不周山？”雷星野咀嚼着这个代号，目光锐利如刀。那意味着远超现有超导材料极限，意味着需要掏空数个国家战略储备的稀有元素，意味着……一笔足以让任何财政官员心肌梗塞的、天文数字的专项资金。他转过身，不再看那冒着焦烟的庞大废墟，大步走向自己的独立终端。布满划痕的金属桌面映着他疲惫却燃烧着火焰的脸。他双手放在虚拟键盘上，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破釜沉舟的炽热光芒。
“不是申请，”他低声对自己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带着铁与血的腥气，“是死谏！”
虚拟键盘的微光在他坚毅的侧脸上跳跃，指尖落下，敲下第一个标题字，沉重如铁：【代号“盘古”——全域全频带阻塞干扰核心设备“不周山”原型机建造暨华夏文明存续紧急预算案】。他的思绪在燃烧，笔下的文字却冰冷如手术刀，带着灼人的份量：
“一、申请事由：破‘宙斯’绝户计，奠华夏存续基。塔里木之血未冷，戈壁之眼长熄，‘宙斯’裂土封喉，华夏命悬一线。‘盘古’方案理论验证己毕（附《‘夸父之环’极限压力测试最终数据报告》），全域覆盖可实现，唯缺‘不周山’核心。此非战具，乃华夏文明存亡之钥。”
“二、核心需求：‘不周山’级超导-量子纠缠能量聚焦核心阵列（具体规格参数详见附件1，核心需用‘夸克简并态物质’稳定包裹层，需战略储备‘铼-209同位素’17。5吨，室温超导薄膜材料‘昆仑晶’3000平方米……）”
“三、预算总额：按战时紧急采购法及战略物资征调令估算，需经费折合标准货币约：玖仟柒佰捌拾陆亿圆（978，600，000，000元）。分项预算表见附件2。”
“西、失败后果：模型推演，七十二小时后，若‘盘古’未启，‘宙斯’将完成对华夏昆仑网最后节点绞杀。届时，全国电磁频谱彻底崩溃，所有依赖量子通讯及电磁护盾之作战单元（含现役99%主战装备）将沦为废铁。敌军‘天启’集群将无阻深入腹地。国将不国。”
最后一行字，他敲得尤其用力，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此非研发之请，乃决死之诺！‘盘古’不成，星野及深空实验室全体成员，当自缚于未完工之核心阵列前，引‘夸父之环’余烬，以身殉国，绝无苟且！恳请军委，断我后路，予我死战之资！”
他重重敲下最后一个句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微微喘息。主控室内，焦糊味依旧刺鼻，但一种凝重的、带着血腥气的决绝，重新在所有幸存的研究员眼中燃起。他们看着雷星野，看着那份在幽光中仿佛流淌着火焰的报告。那是通向最终决战的门票，也是他们所有人签下的生死状。
就在这时，雷星野手腕上那部首连“龙渊”最高指挥层的加密通讯器，突然发出低沉的蜂鸣。屏幕上跳出一个简洁的代号：【昆仑-1】。是赵山河副主席！
雷星野立刻接通。没有影像，只有赵山河那仿佛被戈壁风沙和彻夜未眠磋磨得无比沙哑疲惫、却依旧沉稳如磐石的声音穿透电流而来，背景里隐约有密集的通讯指令声和远程炮火的沉闷轰鸣：
“星野，‘幽灵’分队拼死送出的核心构件…解析有效！老周头带出来的那份图纸…立了大功！上面…有‘宙斯’核心机房防御阵列的物理谐振弱点！坐标…己锁定！”
声音停顿了一下，带着钢铁般的重量砸过来：
“你们那边…报告什么时候能递到？地面…撑得很苦。李啸峰的‘猛虎’，带着几百号幸存的乡亲……被戴维斯的‘毒蝎’群，堵在‘黄风隘’了。气溶胶炸弹…己经往下砸了…”
雷星野的手猛地攥紧了通讯器，骨节捏得发白。黄风隘…那是进入最后一片相对安全区的狭窄咽喉。气溶胶炸弹——无差别窒息屠杀！他眼前瞬间闪过沙暴中艰难前行的重卡，车内压抑的咳嗽和孩子微弱的哭声，闪过李啸峰那布满血丝、饱含愤怒与责任的眼睛。戴维斯那张狂狞笑的嘴脸仿佛就在眼前。
时间，最后一点时间像流沙一样从指缝里飞速逝去。
“报告…己经完成！”雷星野的声音绷紧如即将断裂的弓弦，每一个字都像是挤出来的，“‘盘古’覆盖理论验证成功！但‘不周山’核心……需要钱，很多钱！天文数字的钱！报告…马上加密上传‘龙渊’！”
那份刚刚完成的、带着滚烫数据与血腥承诺的【紧急预算案】，在他面前的终端屏幕上无声地闪烁着幽光。
钱，此刻成了比任何尖端技术更坚硬、也更冰冷的壁垒，横亘在生与死的悬崖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