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星野紧绷到极致的精神,仿佛听到了那根弦“铮”一声彻底崩断的轻响。一首被他用意志力强行压下的、潮水般的疲惫和眩晕,在精神和肉体同时放松的这万分之一秒的间隙,轰然决堤!
视野里那些闪烁的黑斑,瞬间吞噬了所有光线,世界陷入一片彻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持续轰鸣的阵列咆哮声、研究员的欢呼声、金属棚架的震颤声……所有的声音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急速远去、消失。
支撑着他站立不动的最后一丝力气被抽空了。他感觉自己像一片失去了所有重量的羽毛,又像一座被从底部掏空的山峰,在周围骤然爆发的狂喜浪潮中,悄无声息地、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雷总工——!!!”
小刘撕心裂肺的惊叫压过了所有的欢呼,他手中的水杯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水花西溅。他离得最近,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只捞到了雷星野工装冰冷的衣角。那个承载着所有希望与重压的身体,沉重地、毫无生气地砸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一声闷响,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主控室里刚刚燃起的狂喜火焰。
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强子从散热格栅区通讯频道里听到异变,连滚带爬地钻出来,看到地上人事不省、脸色灰败如纸的雷星野,魁梧的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比雷星野还要难看:“星野!操!医生!基地医疗队!!快点!!”
冰冷。粘稠的黑暗。
仿佛沉在漆黑的海底。
肺部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每一次试图吸气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耳边有尖锐的耳鸣持续蜂鸣,盖过了其他一切声音。
然后,是断断续续、模糊的对话碎片,艰难地穿透那片黑暗的帷幕:
“血压……低压……46……脉搏……细速……”
“严重脱水……电解质……极度紊乱……”
“神经性休克……”
“上……神经介入……强心……快……”
身体似乎漂浮着,无根无凭。意识像破碎的镜子,勉强聚拢起一丝微光。他费力地掀开无比沉重的眼帘。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大块大块晃动的白影。刺鼻的消毒水和某种药液的味道冲进鼻腔。剧烈的眩晕感让他几乎立刻闭上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再次缓缓睁开眼。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他躺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西壁是柔和的米白色,发出微光。头顶是复杂的机械臂结构,几束柔和的蓝色光线正照射着他的头部和胸口。一根细小的探针,正从鼻腔缓缓退出,带来一种奇异的冰凉触感。身体的大部分被一种温暖的、包裹性极强的凝胶状物质覆盖着,只露出头部。
正前方是一面巨大的全息显示屏,上面跳动着各种他极其熟悉的复杂参数曲线——那是生命体征监控界面,旁边一个小的分屏上,正显示着砺剑谷前线激烈的作战态势图,一个代表自由联盟“泰坦”重装营的巨型红色箭头,正狠狠地楔入华夏阵地侧翼。
一个穿着无菌隔离服、只露出眼睛的人影俯身靠近,声音隔着面罩显得有些沉闷:“雷总工?能听到我说话吗?您感觉怎么样?我是基地医疗主任何峰。”
雷星野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前……线?”他试图转动眼球去看那个小分屏上的战况。
“砺剑谷压力很大!但李旅长还钉在那里!”何峰立刻明白他最关心什么,语速极快地汇报,“您的阵列,98。9%的屏障还在生效!前线反馈,敌人所有依赖‘宙斯’的协同打击都失效了!帮了大忙!”
屏障还在!李啸峰还在顶住!一丝微弱的光似乎驱散了一点眼前的黑暗。
雷星野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肺部火烧火燎的痛楚反而让他意识更清醒了一些。他挣扎着试图抬起手臂,却发现手臂沉重得根本不听使唤,被包裹在凝胶里难以动弹。
“不……不行……”他艰难地摇头,眼神里是毫不妥协的决绝,“‘蚀骨’……波动……相位漏洞……没……没时间……”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床边的何峰,以及那个巨大的生命体征屏上代表倒计时的猩红数字:【04:17:43】。
“可是您的身体……”何峰的声音充满了忧虑和挣扎。作为医生,他深知雷星野此刻的状态有多危险,随时可能再次崩溃。但作为军人,他更清楚那倒计时的尽头意味着什么——不周山堡垒的毁灭,砺剑谷防线的崩溃,无数将士的牺牲!
“连线……”雷星野用尽力气,挤出这两个字,目光转向何峰胸前的通讯器,“基地……主控……强子……快!”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来胸腔深处的剧痛,但这痛楚反而成了他抵抗昏睡的武器。
何峰看着雷星野眼中那近乎燃烧的意志,那是一种超越了生理极限的、属于战士的光芒。他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猛地一拳砸在旁边一个绿色按钮上:“重症监护3号!申请最高权限,启用战地神经桥接,目标:盘古主控中心!接入ID:雷星野!优先级:战争紧急!立刻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