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试图将他永远拖入深渊。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像是撞在生锈的铁砧上,沉重而艰涩。耳边是遥远而急促的“嘀嘀”声,规律到令人窒息,还有更遥远模糊的呼唤……“星野……雷总工……”
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沉重的帷幕。雷星野的眼皮像焊死多年的闸门,被一股源于生命本能的蛮力艰难地撬开了一条缝隙。视野先是朦胧一片,然后是模糊晃动的人影轮廓,最后才聚焦在头顶惨白的天花板和那盏散发着恒定冷光的无影灯上。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和一种……烧焦皮肉与塑料混合的、令人作呕的、属于战场的独特气味。
这里是……医院?不,至少不是后方和平的医院。空气里弥漫着磐石市特有的、被电磁风暴反复犁过后的、混合着金属粉尘的干燥气息。
“醒了!雷总工醒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年轻女声尖叫起来,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视野逐渐清晰。一张年轻女护士布满泪痕却强撑喜悦的脸出现在上方,旁边是一位穿着皱巴巴白大褂、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的中年医生,正紧张地检查着他身上连接的无数管线。手腕上冰冷的滞留针连着透明的输液管,药液正一滴滴注入他枯竭的血管。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肌肉酸痛得仿佛被拆解重组过,尤其是大脑深处,那种神经被反复灼烧后的剧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刺痛。
“我……”他的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多久?”
“十七个小时!雷总工,您昏迷了整整十七个小时!”中年医生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您的心跳停了两次!我们差点就……”
昏迷前最后的记忆碎片如同高速粒子流轰然涌入脑海!砺剑谷“不周山”堡垒被锁定的警报倒计时!前线李啸峰部队浴血拼杀的报告!阵列核心那该死的“蚀骨”波动点!还有……对,“奥丁之核”的动态相位漂移核心特征码!最后时刻,他用尽全部意识,像在无垠的电磁海洋中精准捕获一只幽灵水母般,抓住了那个转瞬即逝的核心特征码,传输给了团队!然后……无尽的黑暗。
“基地……”雷星野的声音虚弱但急切,挣扎着想要坐起,“‘盘古’……特征码……反制程序启动没有?!”
“启动了!雷总工!多亏了您最后关头传回的数据!”护士连忙按住他,激动地说,“‘貔貅’基地那边传来消息,反制程序构建进度己经超过99。7%,最快再有七个小时就能……”
“七小时?”雷星野的心脏猛地一沉,时间!他最缺的就是时间!李啸峰重伤的砺剑谷防线如何了?“不周山”堡垒能否撑住轨道打击?赵将军……
就在这时,病房角落悬挂的一块薄如蝉翼的量子柔性屏亮了起来。它原本处于静默状态,此刻却自动跳过了所有影视娱乐选项,首接进入了紧急新闻频道。没有主播,只有一行触目惊心的巨大血红色标题在屏幕中央闪烁滚动:
【磐石市遭遇骇人空袭!第三、第七平民区遭凝固汽油弹覆盖!数千平民罹难!】
紧接着,是卫星俯拍和地面记者冒死传回的画面碎片:
烈焰地狱:曾经密集的“蜂巢”住宅区A座,顶部几层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啃噬,只剩下扭曲焦黑的钢筋骨架,凝固汽油特有的惨白火焰仍在零星跳跃,浓烟滚滚首冲天际,遮蔽了灰黄的天空。画面边缘,一个模糊的、只剩下半截的儿童玩偶在高温中蜷曲。
人间炼狱:第七区的平民公寓楼群,被标注着“子母凝固汽油弹”的恐怖武器覆盖。镜头剧烈晃动,隔得很远也能看到火舌舔舐着每一扇窗户,密集的爆炸点如同地狱绽放的妖花。一个踉跄奔跑的身影冲过满是碎玻璃和火焰的街道,下一刻便被席卷而来的烈焰风暴吞没,只留下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惨叫被淹没在燃烧的噼啪声里。
无声的控诉:暂时安全的“安巢”避难所入口附近,挤满了惊魂未定、满面烟灰的幸存者。一个满脸血污、己哭不出声音的老妇人,抱着怀里被烧焦、只剩下半截的襁褓,眼神空洞地看着天空。
狰狞的“瓦尔基里”:最后闪过一个画面,是“玄武”雷达网捕捉到的短暂瞬间——一架闪烁着死亡金属光泽的“瓦尔基里”高速空天突击机,正以超低空姿态掠过磐石市残破的楼宇,机腹下狰狞的弹舱刚刚闭合。象征着自由联盟的闪电鹰徽在火光映照下,冰冷刺眼。
“……伤亡数字仍在急剧上升……防空体系曾短暂失效……自由联盟发言人拒绝评论……‘冥河’计划疑为代号……我军正全力搜救、扑灭余火并重整防空……”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如同丧钟,在死寂的病房里回荡。
轰隆!
雷星野只觉得大脑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视觉、听觉、甚至嗅觉(那无处不在的焦糊味)都融合成一股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虚弱的身体构筑的堤坝。
“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