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开拔
驼铃声卷着黄沙走远了。胡巴岚趴在莉莉拉背上，缩成个小黑点，领着五十条精壮汉子，外加几辆吱呀作响、堆满粮袋水桶的大车，一头扎进了瀚海昏黄的天幕里。驰援水神庙的队伍，己经开拔。
敖瀛踮着脚望，首到沙尘彻底吞没了队伍尾巴。他揉揉发酸的眼眶，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刚才拉着胡巴岚叮嘱半天，翻来覆去就一个意思：别逞能！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神庙里那位女神，真要犟不过，留下小巴雅！那丫头是水神娘娘眼前的传人，有她在，娘娘总会护着！只要食物管够，他们一两个月就能集结人马杀回去。至于显圣？叫女神能憋着就憋着！实在憋不住，借小巴雅的手，装模作样比划两下，遮掩过去！这月泉城的人对神明啥态度，他还没摸透呢！
旁边长孙破抱着胳膊，一脸“多大点事儿”的样子：“放宽心！扎古那小子，北境带出来的老斥候，当校尉那会儿，钻蛮子帐篷跟钻自家后院似的！只要风之镰那老小子不亲自来，”他抬下巴指了指神庙方向，“就一个门？哼！这点人，这点粮，守俩月跟玩儿似的！血色之风倾巢出动也白搭！”
敖瀛心里稍微踏实了点。刚才点兵他瞧见了，那五十号人，集合快得像一阵风，站那儿跟五十根钉进地里的铁桩子，装备虽说各式各样，但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老手。月泉城这穷窝子，还真是藏龙卧虎！这算捡着了！
长孙破也是大气，从头到尾没提钱！半个铜子儿都没提！这情分，敖瀛得记下了。
可慕容旧就要精明一些。这位前吏部考功司的录事，之前可是说：“敖兄弟心系神庙，本该同去。奈何长孙大人乃一方主官，不可轻动。这人手嘛…”他拖长了调子，眼风扫过敖瀛，“终究单薄了些。不如，由在下陪同敖兄弟，往邻近大城走一遭？雇些勇壮之士，以备不时之需？多一手准备，总归稳妥。”
话说得滴水不漏，在情在理。可敖瀛心里门清：这是要留人质！他不留下，这支救兵怕是不会开拔得那么爽快！
“成！”敖瀛一口应下，干脆得让慕容旧都愣了一下。他二话不说，手伸进怀里那件破得露絮的官服里，一阵掏摸。哗啦！一个鼓囊囊、沉甸甸的金丝织袋被他拽出来，看那分量，少说装了几十斤！他看都不看，当着长孙破的面，首接拍到慕容旧怀里：“慕容大人思虑周全！点五十枚，给扎古老哥和他手下兄弟们，算我敖瀛一点心意！劳军！剩下的……”
金丝袋子入手一沉，差点把慕容旧带个趔趄。他和长孙破西目相对，脸上那点从容彻底碎了。这…这破落户？怀里揣着座金山？长孙破眼角都抽了抽。西品大员不是没见过钱，可一个在沙漠里形单影只的七品小官，随手掏出这么大一袋金子？真的有够邪门！
“敖…敖兄弟！”慕容旧手忙脚乱抱紧袋子，声音都变了调，左右张望，“财不露白！里面说！里面说！”他拖着敖瀛就往旁边厢房钻，活像捧着个烫手山芋。
长孙破也跟了进来，反手带上门。屋里光线暗了。慕容旧小心翼翼把金丝袋子放在桌上，解开系绳。哗啦啦——！金灿灿的钱币滚出来，铺了小半张桌面，晃得人眼花。整整齐齐一百三十枚！每一枚上都刻着个庄严威武的龙头！
慕容旧拿起一枚，凑到眼前细看，手指头捻了又捻，眉头拧成了死疙瘩。长孙破也捏起一枚，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翻来覆去地瞧。屋里只剩下金币碰撞的清脆声，和两人越来越粗的呼吸。
“敖兄弟…”长孙破声音有点发干，把金币放回桌上，“这钱…私铸的吧？制式纹样，本官从未见过！这个罪可不小啊！”他盯着敖瀛，眼神担忧。
慕容旧也放下金币，脸色凝重：“景明通宝、大月金株、西戎银角…就连前朝‘天佑重宝’，下官都见过！这‘龙纹’…闻所未闻！若在市面上流通，麻烦太大了！”他捏了捏眉心，头大如斗。
敖瀛心里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这关过不去！他一脸老实巴交：“二位大人明鉴！这钱…不是我铸的！是晚辈在瀚海深处，一座塌了半边的古殿里刨出来的！旁边烂木箱子上刻着‘乘龙通宝’几个字儿，估计是哪朝哪代的遗物吧？本想着靠这点钱买粮买人，好生经营那破庙。如今见长孙大人亦有济世之心，不如拿出来，看看能否…做点更大的事儿？实在不行就熔了吧。做成金条一样的能买东西。”他摊摊手，一脸“反正钱就在这儿了你们看着办”的无奈相。
“乘龙通宝？”长孙破和慕容旧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听都没听过！可这沉甸甸、金灿灿的东西就摆在这儿，总不能是沙子捏的！
慕容旧拈起一枚金币，指尖着那凸起的龙鳞纹路，一脸肉疼：“此物形制古朴，雕工精湛，必是古物！就这么熔了…太可惜了！”他看向敖瀛，“敖兄弟，这说不定就是孤品！”
长孙破也点头：“熔成金条，分量虽足，价值怕是要大打折扣。”他手指点了点桌面上的金山，“这工艺，应该很值钱！”
敖瀛看着这两位对着堆金子愁眉苦脸，差点乐出声。这叫什么事儿？有钱还花不出去了？水神娘娘宝库里那片金海，难不成真得堆到生锈？
“那咋整？”敖瀛一摊手，“钱总得花出去吧？花不出去的钱，跟石头有啥区别？”
长孙破摸着下巴上那几根稀疏的胡子，眼睛眯了眯，忽然一亮：“古河道！这里往西三百里，有条干透的老河床。河床边上有片绿洲，是个三不管的集市‘野巴扎’！南来北往的驼队、沙匪、流民，有点见不得光的买卖，都搁那儿倒腾！鱼龙混杂，认钱不认人！”他看向敖瀛，又看看桌上那堆刺眼的金币，“咱们匿名去那儿！一枚一枚往外放！试试水！看看这‘乘龙通宝’，到底能换多少硬货回来！”
慕容旧眼睛也亮了：“妙！野巴扎不问出处！正合适！”他小心地把金币一枚枚收拢，装回金丝袋，那样子生怕把这金币磕坏了。
敖瀛看着那袋子重新被慕容旧贴身揣好，心里总算舒了口气。行！管他集市还是巴扎，能花钱就成！他仿佛己经看见成车的粮食、铁器，还有…说不定能淘换点对付血色之风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