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蓝雾与使者
长孙破趴在铺着毡毯的地上,后腰处洇开一大片暗红。一支黑沉沉的短箭,不偏不倚,贯穿了他厚实的腰背,箭头带着倒刺,狰狞地从腹侧冒出来。血还在慢慢往外渗。奇怪的是,伤口周围没有想象中中毒的乌黑或溃烂,反而覆盖着一层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像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纱,若有若无地贴着皮肤流动。箭伤的位置,恰好避开内脏要害,可能是流血过多,长孙破昏迷不醒。
扎古半跪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布巾,按压着伤口边缘止血,眉头拧成了疙瘩。几个骑兵围在旁边,大气不敢出。这箭伤位置看着凶险,却奇迹般地避开了所有要害,只是这层古怪的光,让人心头沉甸甸的。
水神虚幻的身影飘近了些,透明的眼眸凝视着那层微光,带着一丝困惑:“怪事…这法力…不像是伤人,倒像是…在遮掩什么?”她伸出近乎透明的手指,指尖凝聚起一点微不可察的水汽,就要去触碰那层光膜。
就在水汽即将触及皮肤的瞬间,长孙破的身体猛地一颤,紧闭的眼皮骤然掀开!
“唔…”一声压抑的痛哼从他喉咙里滚出。他眼神先是茫然,随即迅速聚焦,扫过围在身边的扎古和亲兵,最后落在自己腰侧的箭伤上。他挣扎着想动,被扎古死死按住。
“将军!别动!箭还卡着!”扎古的声音带着后怕。
长孙破喘了几口粗气,额上渗出冷汗,声音却异常沉稳,甚至带着点惯常的浑不在意:“慌什么…皮肉伤罢了。死不了。”他试图撑起身子,又被疼痛按了回去,只能侧过头,目光下意识地,精准地投向敖瀛身后那片虚无,水神飘浮的位置。
水神透明的身影明显波动了一下,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异:“他…能看见我?”
敖瀛心头一跳。长孙破的目光,目标明确,绝非随意一瞥。他不动声色地挪了半步,挡在水神虚影前,试探着问:“长孙兄?看什么呢?伤口疼得厉害?”
长孙破的目光似乎被敖瀛的身体挡住,他眨了眨眼,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恍惚,随即用力晃了晃脑袋,声音带着点疲惫的沙哑:“…没事。眼花了。刚才…好像看见你身后…有一团蓝色的雾在飘。”他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水神的声音在敖瀛脑中响起,带着笃定:“他看见了!他绝对看见了!不是眼花!他在含糊其辞…你不是说长孙破不信神么?”
敖瀛微微颔首,这个动作既像是对水神说,也像是对长孙破说:“许是失血多了,眼花了。长孙兄,说说,你们遭遇了什么?怎么伤成这样?”
长孙破的呼吸平复了些,眼神变得阴沉:“信息有误!我们撞上了血色之风的两大主力!风镰队和血镰队!他们根本不是在漫无目的地搜索!是早就设好了口袋,等着我们钻!”他说话时,目光又不自觉地、飞快地扫过敖瀛身后的那片空气,随即强行移开,落在扎古脸上,“兄弟们…折了大半。是我…轻敌冒进。”最后几个字,带着沉甸甸的自责。
水神的身影再次波动,她紧紧盯着长孙破那不时飘过来的、带着探究又迅速掩饰的目光,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敖瀛的心沉了下去。他握紧了手中的权杖,杖身的冰凉似乎能压下心头的惊异:“那…眼下怎么办?”
“撤!”长孙破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放弃神庙!撤回月泉城!”他看向敖瀛,眼神笃定,“我是景明边军!是月泉城的城主!这次私自调兵护你,己是担了天大的干系!若是扎古他们这五十位最后的精锐,也折在这鸟不拉屎的神庙里…”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顾忌,“都护府必定追责!到时候,别说你这神庙保不住,我月泉城…也得丢!”
敖瀛看着长孙破。眼前这个浴血归来的将军,似乎和记忆中那个豪气干云的长孙破,有些不一样了。那层无形的枷锁,那名为“边军”、“朝廷”、“都护府”的枷锁,此刻清晰地勒进了他的血肉里,勒得这位将军,不得不做出“懦弱”的选择。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悄然爬上敖瀛的心头。他沉默片刻,目光转向一旁沉默的扎古:“扎古兄,护送将军撤回月泉城,可有把握?”
扎古挺首腰板,说道:“将军在,我等在!急行军,三天之内,必到月泉城!”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敖瀛身后的范尔汗等十来位粪业员工,最后落在角落里的胡巴岚一家身上,“只是…敖老板,您这边…范尔汗他们几个,当过兵,都是好手,跟着我们急行军没问题。可胡巴岚一家…”他没说下去,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妇孺老幼,是拖累。
胡巴岚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把小巴雅往怀里搂得更紧。小巴雅睁着大眼睛,看看父亲,又看看敖瀛,小脸上满是惶恐。
神庙里一片死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长孙破压抑的喘息。敖瀛握着权杖的手又紧了一分。放弃胡巴岚一家?放弃这好不容易建立的神庙据点?他感到手中的权杖似乎微微发烫,杖身的金色符文隐隐流转。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一名守在庙门口掩体后的骑兵,疾步跑了进来,禀报道:
“报!将军!敖老板!庙…庙门外!来了一个人!”
他指着门外林荫的方向,
“他…他自称是血色之风的使者!要…要见主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