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刮过薛七郎粗糙的脸颊。
他将头缩进那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棉衣里,衣领处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阳光晒过的味道。
苏湄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这是我爹爹的衣服,穿着它,就像有先人庇佑。”他混在南下的香客队伍中,像一滴浊水汇入洪流,毫不起眼。
队伍里有求神的妇人,有躲避兵灾的匠人,还有和他一样,企图在乱世中寻一条生路的流民。
他们面带菜色,眼神却又固执地燃烧着一丝希望,汇聚成一股沉默而坚韧的力量。
赵襦阳那句“百姓之路,比官道更稳”的评价,此刻在他心中有了沉甸甸的分量。
官道上是虎狼般的盘查,而在这条由无数双草鞋踩出的土路上,只有同舟共济的苦难。
七日后,队伍蹒跚行至深州地界。
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排黑点,越来越近,是顶盔贯甲的官军。
他们的出现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瞬间刺破了队伍里虚假的和平成。
香客们骚动起来,恐惧如瘟疫般蔓延。
官军的什长眼神锐利,一眼就盯上了薛七郎。
他那一身不伦不类的道士行头,在朴素的流民中显得格外扎眼,尤其是那只在风中偶尔轻响的铜铃,更添了几分诡异。
“站住!你是何人?在此妖言惑众!”什长用长戟的末端抵住薛七郎的胸口,语气不善。
薛七郎故作惊慌,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道牒,口中念叨着:“贫道……贫道乃云游西海的方外之人,为天下苍生祈福……”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
在官军眼中,这种乱世里突然冒出的“道人”或“僧侣”,十有八九是探子或乱党。
不由分说,他被两个士兵反剪双臂,推搡着押往不远处的县衙。
那个装有《道经》的黄布包袱,则被什长粗暴地夺了过去。
县衙后堂,一场临时的审讯正在进行。
主审官并非县令,而是一名气度森严的中年文士,正是奉节度使之命巡查各州县的判官崔显。
崔判官以精明苛察著称,一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接过那个黄布包袱,随手掂了掂,又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案上。
除了一些干粮和换洗衣物,只有一本封皮泛黄的《道经》。
崔判官的目光在经书上停留了片刻,似乎觉得有些异样。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捻了捻书页的边缘。
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堂下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忽然,他停了下来,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这书页,似乎比寻常纸张厚实了不止一星半点。
“来人,”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将此书拆开。”
衙役应声上前,用小刀小心翼翼地沿着书页的夹层划开。
随着纸页分离,一枚用黄蜡封固的蜡丸骨碌碌滚落出来,在案几上发出一声轻响。
堂上堂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枚小小的蜡丸上。
崔判官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