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的火光尚未完全熄灭,冰冷的夜风便卷着斥候的急报,如同一支利箭射入赵襦阳的耳中。
他的目光从那两个束手就擒的刺客身上移开,转向流民营的方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分得胜的喜悦,反而凝结起一层更浓重的霜。
萧九娘,好一个萧九娘。
她用一场拙劣的刺杀作饵,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真正的杀招,却是在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后方。
她根本不在乎这几个棋子的死活,甚至不在乎刺杀能否成功。
她只是要用这场不大不小的骚乱,为另一些棋子的行动创造时机。
她算准了自己会将精锐尽数调来帅府设伏,也算准了南营的封锁会因此出现瞬息的松懈。
“带上来。”赵襦阳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一块被雪水浸透的寒铁。
片刻之后,那三名被擒的“新迁流民”被玄甲营的士兵重重押了上来,摔在庭院的积雪中。
他们与之前被捕的刺客不同,没有惊慌,没有叫骂,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欠奉。
他们只是沉默地跪在那里,身体微微佝偻,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仿佛三尊没有灵魂的木偶。
若非胸口尚有起伏,几乎与死人无异。
裴玉筝上前一步,沉声道:“节帅,这三人被发现时正欲翻越营墙,身手矫健,绝非普通流民。其中一人的后颈处,确有针刺痕迹。”
赵襦阳的视线落在那为首之人的后颈上。
那里,在杂乱的发丝掩映下,一个细如牛毛的红点若隐若现,正是影营秘术“傀儡控心”留下的独有印记。
此术阴毒无比,以特制银针刺入“神道”“哑门”等死穴,封锁七情六欲,剥夺自主神智,使受术者沦为绝对听命的傀儡。
除非施术者亲自解穴,或是以同样精通经络穴位的高手反向施针,否则至死方休。
“戚薇。”赵襦阳头也不回地唤道。
一首侍立在侧的戚薇立刻应声而出,她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药箱,快步走到那名傀儡面前。
她并未急着施针,而是先探其脉搏,又翻开他的眼皮仔细端详。
片刻后,她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节帅,情况比预想的更糟。”戚薇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此人被封住的不仅是神智,还有心脉。萧九娘的手法极为老辣,她在针上下了毒,这毒与针法相辅相成,一旦强行拔针,或是施针稍有偏差,毒素便会瞬间攻心,顷刻毙命。”
薛七郎倒吸一口凉气:“那岂不是无解了?这婆娘,真是步步都算到了绝路!”
赵襦阳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傀儡。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为了灭口,更是萧九娘的又一次示威。
她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这些棋子,你抓得到,却用不了。
他们的秘密,将永远随着他们的死亡而埋葬。
“你有几成把握?”赵襦阳终于开口,问的是戚薇。
戚薇紧紧抿着嘴唇,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帅府庭院的火把将她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若是以金针渡穴之法,先行护住他的心脉,再以汤药化解针上微毒,或可一试。但此法凶险万分,需心神高度合一,期间不能受半点惊扰。即便如此……把握,不足三成。”
不足三成。
这意味着稍有不慎,眼前这个唯一的线索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襦阳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准备。”赵襦阳只说了两个字,却重逾千钧。
他不能等,也等不起。
萧九娘的棋局己经展开,每耽搁一刻,她埋下的棋子就可能在城中扎得更深,造成更大的破坏。
他必须冒险,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要从这只傀儡的嘴里撬出萧九娘的下一步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