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九的晨曦，薄如蝉翼，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史思明在战马之上，冷漠地注视着恒州东门。
他身后的柴堆己高高垒起，浸透了火油，只待一声令下，便能燃起冲天大火。
这一次，他要烧的不是城，而是城中军民的最后一丝希望。
他要让恒州人亲眼看着他们的亲眷在烈焰中化为焦炭，让他们在绝望中打开城门。
他身边的叛军将领将一个又一个百姓推搡到阵前，他们的哭喊与哀求被淹没在肃杀的晨风里。
史思明缓缓举起了手，准备下达那个点燃炼狱的命令。
就在此时，一声沉闷而悠远的鼓声，从城头传来。
那不是战鼓的激昂，也不是鸣金的仓促，而是一种古朴、庄严，仿佛来自遥远宗庙的祭祀之音。
史思明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眯起眼，望向城楼。
只见城楼之上，不知何时立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正是那位在军议上曾痛斥赵襦阳的陈老儒。
他身着洗得发白的儒衫，身姿挺拔如松，手中竟无一寸兵刃，只是立于鼓前。
他身后，站着数十名垂髫童子，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尚需旁人搀扶。
又是一声鼓响，陈老儒苍老而洪亮的声音穿透了战场的喧嚣，响彻在每一个人耳边。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他吟诵的，竟是文天祥的《正气歌》。
起初只是他一人的声音，很快，他身后的童子们也跟着齐声诵读，稚嫩的童音汇入老者的悲怆，形成一股奇异而震撼人心的力量。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叛军阵中一片骚动，连那些被押为人质的百姓，也止住了哭泣，怔怔地望着城头那群读书人。
史思明眉头紧锁，他不懂，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念几句酸诗，能抵挡他十万大军的铁蹄吗？
这简首是……
他的思绪被一声凄厉的尖啸打断。
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上了城楼最高处的箭垛。
那是一个妇人，荆钗布裙，形容枯槁，正是烽子阿犬的母亲。
她的双手鲜血淋漓，掌心被磨得皮开肉绽，却死死攥着半截断刀。
那刀身锈迹斑斑，豁口密布，正是阿犬在断桥之上，用生命敲响最后警钟时所留下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