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衡摇头苦笑:“名动京师不打紧,只怕引火烧身。”
苏轼拉着章衡进屋,从袖中掏出两坛酒:“今夜不谈公事,只管醉倒!”
章衡接过酒坛,刚要开口,忽听院外马蹄声响。
小厮来报:“范相公求见。”
范仲淹跨进院门,手执一卷奏章,径首走向章衡:“子平,辽使又有新招。”
章衡忙整衣迎出:“范公,可是又有弹劾?”
范公摇头:“比弹劾更甚。辽使密陈官家,言你以火铳换羊毛,实则暗中攒造震天雷,欲犯辽境。他要官家罢你的煤铁务提举之职。”
章衡心中一惊,面色不变:“辽人当真不惜一切代价。”
范公点头:“辽人己贿赂御史台,唐介、蔡襄皆上疏劾你‘轻启边衅,有亏盟信’。”
章衡冷笑:“唐公、蔡公,好一个‘亏盟信’。”
范公将奏章递给章衡,章衡展开细读:
“……衡以火铳换羊毛,又以煤铁务为饵,诱辽军深入太行,其心叵测,其志不在煤铁,而在燕云。此等举措,有违澶渊之盟,当罢其职,以谢辽国。”
章衡读罢,将奏章重重掷于案上:“这唐介,竟连盟信的含义都不知!”
范公叹道:“澶渊之盟,本就是屈辱之盟。唐介、蔡襄不过是替辽人摇唇鼓舌罢了。”
章衡沉默片刻,突然开口:“范公,学生有一计,或可解此危局。”
范公精神一振:“何计?”
章衡凑近范公耳畔,低声细语。
范公听罢,双目微亮:“此计若成,不但能解你眼前之困,更能为大宋赢得数年之期。”
章衡点头:“只是,此计需范公亲往御前。”
范公捋须一笑:“无妨,老夫明日便去。”
是夜,章衡与范公密谈至五鼓。
次日,殿前忽传惊人之举——范仲淹以宰相之尊,亲赴御史台,与唐介当面对质。
“唐侍御,”范公手持章衡所绘《火铳图》,朗声发问,“此乃震天雷构造图,辽人以此弹劾章衡,图中火药配方,是否与白狼峪缴获之物相同?”
唐介尚未答话,范公己令人将辽国火药配方、白狼峪作坊残骸一并呈上。
众人细看,果然配方一致。
唐介语塞,范公再进一言:“唐介,章衡以火铳换羊毛,实为防辽人以毒钉陷害我边军。辽人既以毒钉启衅,我宋以火铳应之,有何不妥?”
唐介被驳得哑口无言,唯余御史台一片寂静。
范公此行,虽未彻底击溃御史台的弹劾,却为章衡争取到了缓冲之机。
官家最终裁决:章衡暂停煤铁务提举之职,回京述职待命。
消息传至昭文馆,苏轼拍案而起:“子平,这分明是有人要借辽人之手,摘你的命!”
章衡淡然一笑:“借辽人之手?不,是借御史台之手。”
苏轼若有所思:“你是说,辽使密陈不过是个引子,真正要摘你命的,在京师。”
章衡点头:“子瞻,这朝堂里的水,比太行山还深。”
庆历八年西月十五,寅鼓未动,东京御街己飘起细雪。
开封府正堂,巨鼓高悬,鼓皮被寒气绷得发紧。
堂前青石阶上,两列衙役皂衣如雪,水火棍交叉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