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晨。
呼伦湖尚在沉睡，湖面被厚冰覆成一面青镜，镜下暗潮涌动，发出“咕噜噜”的闷响，像巨鲸的腹语。湖岸却己被春风悄悄啃开一条细缝，露出一线湛蓝水色，仿佛谁用鲸骨刀在冰面上划了一道伤口，渗出蓝血。
岸边，一座临时榷场正拔地而起。
榷场以鲸骨为柱，铁桦为梁，外覆狼皮帐，帐顶插赤龙小旗，旗影在雪原上猎猎如火。
场中，三百匹蒙古马、两百匹鄂温克驯鹿、五十峰骆驼，排成半月阵，喷着白雾，蹄声踏碎薄冰。
场边，少年骑军列阵，鲸骨刀未出鞘，寒气己逼人。
章衡立于榷场高台，身披玄狐大氅，手里却拿着一把草叉——草叉以鲸骨为柄，铁桦为齿，叉上挑着一束青黄相间的羊草。
草叶尚带霜，却在风里轻轻颤动，像一簇不肯低头的火苗。
“呼伦湖畔，无草不春。”
章衡扬声，声音被风撕得沙哑，却字字清晰。
“今日，羊草换马，一斤草换一匹马！
换的不是马，是北疆的血脉！”
羊草，学名碱草，生于呼伦湖低地，耐寒耐碱，冬日叶枯根甜，是蒙古马越冬的救命粮。
往年，辽人以盐换马，一斗青盐换一匹三岁口马；
如今，章衡以草换马，一斤干草换一匹西岁口马。
盐是死物，草是活物；盐越换越少，草越割越多。
榷场东侧，少年骑军抬出一架“羊草天秤”。
天秤以鲸骨为梁，铁桦为盘，梁上刻“呼伦”二字。
左盘置羊草，右盘置马。
秤砣是一枚鲸骨小铃，铃响一声，交易即成。
第一笔交易，是鄂温克老牧人巴彦。
他牵来一匹通体乌黑的西岁公马，马额生白星，名“乌云”。
少年将羊草置于左盘——干草一束，重一斤二两。
铃响三声，巴彦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
“南人的草，比辽人的盐香！”
第二笔交易，是蒙古女骑手阿茹娜。
她牵来一匹枣红骟马，马鬃编成细辫，尾系铜铃。
羊草一斤七两，铃响五声。
阿茹娜接过草束，竟低头嗅了嗅，抬头冲章衡笑：
“草里有桂花味儿！”
原来，羊草收割后，与桂花渣、鲸脂渣一同烘干，叶脉吸香，马食之，口内生甜津，更易上膘。
呼伦湖畔，不仅有马，还有驯鹿。
阿古拉骑着雪角，带着二十头驯鹿，缓缓入场。
驯鹿角挂铜铃，铃上刻“邮驿”二字，鹿背驮着邮囊，囊外缝赤龙小旗。
阿古拉高声道：
“章相公，鹿也要换草！
邮驿一日不可断，鹿瘦了，铃就哑了！”
章衡大笑，命人抬出“驼铃天秤”。
左盘羊草，右盘驯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