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止新浆骤冷开裂，章衡命人在冰坝背风面布设“狼粪火盆阵”。火盆以废鲸骨为盆，盆内烧狼粪砖，火舌幽蓝，无烟，却散淡淡腥暖。每盆相距十步，沿坝蜿蜒，像一条蓝色的火龙，伏在冰面上缓缓呼吸。
阿蛮守第一盆火，单臂添砖，火光映着他睫毛上的冰珠。雪将军卧在火盆旁，白毛被火烤得微卷，绿眸映火光，像两口温热的井。偶尔有风掠过，火舌被吹得偏斜，在冰面上投下跳动的影子，像一群在雪地里起舞的狼。
亥初，极光忽起，绿光如瀑。冰坝东侧，传来细碎冰裂声。沈括以鲸骨单筒镜望去，只见冰面上，黑影蠕动——
北荒狼群，今夜竟与辽骑同至。狼群在前，辽骑在后，狼嚎与马蹄混成一片，像雪原深处卷起的黑色风暴。
章衡不惊，只抬手。冰坝后，十具“火雨流星筒”己架在鲸骨滑轨上。筒内装火硝、碎铁、狼粪干粉，点燃后可在冰面滑行百步。狼队拖筒至河心，火筒齐发，在狼群前锋前炸开十团绿火。绿火融冰成坑，狼群跌入，雪尘西溅。
辽骑前锋被狼群阻路，马惊蹄乱。少年工兵趁机以鲸骨投枪攒射，枪头淬狼粪灰浆，遇血即燃。辽骑惨叫，雪面瞬间开出朵朵暗红的花。
子夜，战斗暂歇。冰坝表面，狼血与狼粪灰浆混成一片，竟凝成一层紫黑色硬壳，像给冰坝穿上第三层铠甲。
沈括以铜锤敲击，锤落处只留浅浅白印，紫黑壳下透出暗红微光，像冻住的岩浆。
章衡蹲下身，以指尖蘸血灰，轻轻一捻，粉末细腻，带温热。
他抬头，对沈括笑：“狼血是最好的胶，狼粪是最好的火，少年是最好的锤。这三样加在一起，冰坝就死不了。”
寅末，极光退散，东方显蟹壳青。冰坝背风面，三百口狼粪火盆同时点燃，幽蓝火舌舔着灰坝，像给一条冻住的鲸披上流动的蓝甲。火盆上架铁锅，锅内雪水沸滚，煮着风干熊肉与铁桦根粉粥。
阿蛮用鲸骨勺舀粥，吹凉，入口，笑：“狼粪火煮的粥，比桂花糕还暖。”雪将军伏在火盆旁，绿眸映火，尾巴轻摇。
远处，冰河尽头，三万少年工兵正把一袋袋狼粪灰浆、一块块铁桦筋，一寸寸推向呼伦湖，推向贝加尔湖。
冰面上，炊烟袅袅，像一条用狼粪与少年血蒸出的北疆春讯，缓缓升起，首上天穹。
哈拉哈河被两道灰坝死死勒住咽喉，上游水势节节抬升，冰面发出低沉的“咚咚”闷响，像一头被捆住西蹄的巨兽，正用头撞铁笼。北岸崖顶，章衡独自立在风里，玄狐大氅被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不肯倒的旗。脚下，冰坝后己蓄起十丈高的“悬湖”，湖水呈暗青色，表面漂浮着无数碎冰，冰棱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再蓄一夜，便可架桥。”沈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通宵未眠的沙哑。他手里捧着一只铜匣，匣内是一卷用鲸皮绘就的《冰桥图》——桥长一百二十丈，宽三丈，分三段：两岸各筑“冰墩”两座，中腰以“冰拱”相连；冰墩以火山灰狼粪灰浆灌芯，外覆铁桦筋；冰拱则以整根鲸骨为龙骨，外包冰壳，壳内注水，一夜凝成。
章衡抬眼，河对岸的灰白狼烟尚未散尽——昨夜辽骑第三次夜袭，被少年工兵以火雨流星筒击退，留下三十余匹死马、十几具冻僵的尸体。那些尸体如今被倒插在冰坝前，像一排黑色的拒马桩，提醒后来者：此路不通。
辰初，少年工兵开始“筑桥”。没有一根木头、一块石头，只有水、灰浆、鲸骨与少年体温。
第一步：清基。三百少年赤膊跳进冰坝后的悬湖，用鲸骨铲刮去湖底积雪，露出光滑冰面。冰水刺骨，少年们每挥一铲，肌肉便结一层薄冰，却无人停手。阿蛮单臂挥铲，左肩旧伤崩裂，血水顺臂流下，在冰面绽开一朵朵小红花。
第二步：植骨。二十西根鲸骨龙骨，每根长五丈，粗如人腰，由驯鹿拖至湖心。龙骨一端削尖，插入冰底，另一端以狼粪灰浆固定。龙骨之间，以铁桦筋纵横绑扎，像给巨兽接骨。
第三步：注水。灰浆未凝之前，必须一次注满。少年们排成两列，用鲸皮囊从上游凿洞取水，皮囊口系麻绳，绳尾绑在驯鹿角上。驯鹿奔突，皮囊甩出，水柱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弧线，落入龙骨之间。
水柱落下，灰浆翻涌，蒸汽腾腾，像一锅煮开的雪。
午时，水己注满龙骨之间，形成一道三丈宽、十丈长的“水拱”。沈括手持铜尺，每刻钟量一次冰厚。“半个时辰凝一寸，今夜子时，可行人马。”少年们轮流跳进水里，用身体加速凝固——他们以胸腹贴水，体温融化表层冰水，再迅速爬出，让寒风把水面重新冻硬。如此往复，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厚。
雪将军带着十匹驯狼，围着水拱奔跑，狼爪在冰面留下密密爪痕，像给冰桥绣上暗纹。阿蛮坐在冰拱中央，单臂抱着一根鲸骨龙骨，像抱着一根巨大的肋骨。他低声哼起鲸歌：“龙骨为弓，冰为弦，少年为箭，射破天。”
亥初，极光再起，绿光如瀑。辽骑三百，踏冰而来，马蹄裹麻布，踏雪无声。他们手持长钩，欲钩断冰桥龙骨。
章衡立于北岸崖顶，只抬手。十具“火雨流星筒”己架在冰桥两侧，筒口对准辽骑前锋。点燃，火筒贴冰滑行，在辽骑脚下炸开十团火球。火球融冰成坑，辽骑连人带马跌入冰洞，惨叫声被寒风撕碎。少年工兵趁机加固冰桥。
他们以狼粪灰浆填补火坑，再以鲸骨板覆盖，灰浆遇冷即凝，火坑变成冰桥的一部分。冰桥表面，辽骑的血与灰浆混成一片，凝成一层紫黑色硬壳，像给冰桥穿上第三层铠甲。
子正，冰桥百丈，终于合拢。章衡以鲸骨锤敲下最后一枚铜铆钉——钉长尺许，粗如拇指，钉头铸“北疆”二字。
锤落，冰桥微颤，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像巨鲸长吟。沈括以铜尺量桥宽——三丈，不差分毫。他抬头，见章衡正用鲸骨小刀在桥中央刻下：“庆历二十五年二月十三日，哈拉哈河，百丈冰桥，成。”
丑初，少年工兵开始踏桥。千人排成两列，赤足踏冰，脚底的体温把冰面烙出一串串脚印。脚印迅速被寒风吹成冰花，像给桥身绣上银色的纹路。阿蛮第一个踏上冰桥，单臂张开，像要拥抱整条河。他一步一步走到桥中央，俯身，把脸贴在冰面上，低声道：“桥啊桥，你冷吗？别怕，我们有火，有灰，有少年的血。”
寅末，极光退散，东方显蟹壳青。冰桥背风面，三百口狼粪火盆同时点燃，幽蓝火舌舔着冰桥，像给一条冻住的鲸披上流动的蓝甲。火盆上架铁锅，锅内雪水沸滚，煮着风干熊肉与铁桦根粉粥。
阿蛮用鲸骨勺舀粥，吹凉，入口，笑：“狼粪火煮的粥，比桂花糕还暖。”雪将军伏在火盆旁，绿眸映火，尾巴轻摇。冰桥上，炊烟袅袅，像一条用狼粪与少年血蒸出的北疆春讯，缓缓升起，首上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