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楼是未完工的望楼二层,只有半截墙,却居高临下。
孩子们手脚并用爬梯,沈继志最后一个上去,刚探出头,便听见“砰”一声巨响——
柳青鸾的火铳响了。
冲在最前的流鬼部汉子胸口炸开一团血雾,仰面倒下。
其余火把微微一顿,旋即更加疯狂地扑来。
“装弹!”柳青鸾厉喝。
她身边两名女匠竟也操起火绳枪,三人一排,轮流射击。
雪夜里,枪口焰火明灭,像一朵朵转瞬即逝的曼陀罗。
流鬼部人数不过百余,却熟悉雪夜地形,借着起伏雪丘忽隐忽现,很快逼近阙门。
阙门下,鲁大川早己等候多时。
“放闸!”
千斤闸轰然落下,将阙门封死。
与此同时,闸门上方的狼头铁雕忽然张口——
“噗——”
一股黑油自狼喉喷出,洒得雪地道道黑痕。
鲁大川点燃火折,往下一抛。
“轰!”
火浪腾空,雪原变成火原。
流鬼部夜袭者被火墙隔在外围,发出凄厉嚎叫。
阿古拉在敌楼上看得血脉贲张,忍不住要冲下去,被沈继志一把拽住。
“识字第一课,先生怎么教你的?”
阿古拉喘着粗气:“知止而后有定……”
“止!守!待援!”
果然,东北方亮起一串狼骑火把,狄青亲自率三百骑飞踏雪原而来。
流鬼部见势不妙,呼啸一声,遁入黑暗。
雪夜复归寂静,只余火油燃烧的“噼啪”声和孩童们急促的呼吸。
夜袭平息,敌楼灯火重燃。
童生们围坐火盆,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却无一人哭闹。
沈继志展开那张被火星烫出一个小洞的《千字文》,轻声道:
“今晚,我们多学西个字。”
他提笔,在“天地玄黄”之后,添上新的一行:
——刀枪入库——
“刀者,凶器;枪者,杀器。识字之人,当思止戈为武。”
孩子们齐声跟读,声音稚嫩,却带着雪夜淬火后的坚韧。
阿古拉忽然举手:“先生,我想学‘北辰’二字。”
沈继志微笑,提笔写下。
柳青鸾把那张星图重新钉上墙,用银刀在北极星旁再刻一行:
——童生阿古拉,夜守敌楼,识北辰,愿止兵戈。
炭迹、银迹、血迹,在火光里交织成一幅奇异的画卷。
楼外,雪又下了起来,却不再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