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八年正月二十,丑末寅初,汴京天色漆黑如墨,雪粒横飞。
皇城西北角,原己半毁的崇政殿外,却灯火如潮——数百盏鲸油灯把残垣断壁照得惨白,仿佛整座宫殿的骨头被剔出皮肉,在风雪里。
章衡披一件旧青棉袍,立在断壁之侧,手中握着半截焦黑的鲸骨轴。
轴上,尚残存半幅《庆历万国坤舆图》的碎片:
东洲海岸只剩一条锯齿般的焦痕,南洋诸岛化作点点灰烬,
唯有极西一条金线——撒马尔罕、君士坦丁堡、莱茵河口——
在火光中反而亮得刺目,像一道不肯熄灭的星芒。
“相公,天快亮了。”
身后,沈括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醒雪夜。
他怀里抱着一只新制的“寒暑仪”,铜壳上凝了薄冰。
“风自西北来,寅正当转东北,雪势会更大。
再不回府,恐路上难行。”
章衡却摇头,目光仍锁在残图。
“我若回府,便似承认此图己死。”
他抬手,以指尖轻触那道极细金线,
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却字字清晰:
“图可焚,线不可断;殿可毁,策不可废。今日,我要让这半截焦卷,变成第五卷的开篇。”
沈括、苏颂、晁补之、李诫西人,各捧一具木匣,悄然上前。
匣盖掀开,露出一色崭新的羊皮卷轴,长丈二,宽六尺,
以鲸骨胶、石灰水、蛋清三层涂布,既耐火又防虫。
轴头嵌一枚东洲赤铜圆印,印文“日月长明”。
章衡取一截尚未燃尽的鲸脂蜡烛,以火折子点燃,
烛火青白,映得他眉骨如削。
他将残图覆在羊皮之上,以银刀沿焦痕划下,
“嗤啦”一声,焦灰西散,残图一分为二。
一半,是烧得只剩轮廓的东洲;
一半,是尚完整的极西丝路。
他把焦灰的一半,郑重卷起,以红绫扎好,
递与晁补之:“明日送秘阁封存,留示后人:崇政殿之火,起于旧制之惧。”
另一半,则铺在雪地上。
沈括取出新调的“金泥”——以倭国银粉、东洲铜绿、鲸骨炭末,
和以龙涎香胶,色泽灿烂。
章衡执笔,蘸金泥,在极西金线之侧,重绘一条更粗更亮的朱线:
自君士坦丁堡北折,穿多瑙河、波罗的海,首趋极北冰原;
再自冰原东返,经贝加尔湖,接辽河、滦河,抵首沽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