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士麦那灯塔。
灯塔为罗马时代旧筑,己荒废百年。宋人匠作以“水泥初凝法”——即章衡于阿勒颇试成的水泥加火山灰——重修塔身,外嵌铅玻璃透镜,内置“鲸油巨灯”,灯芯一百二十根,火光透过玻璃,射程达二十里。
今夜,是灯塔重燃仪式。
塔下,三方士兵混编列队:宋军火枪兵居中,威尼斯桨手居左,热那亚弩手居右,最前方则是拜占庭皇帝特使米哈伊尔手捧一只“铜胎星盘”。
章衡与奥贝托、马可·丹多罗并肩登塔,各执一支“玻璃火炬”——火炬以透明铅玻璃为壳,内填火硝与五色药粉,点燃后,火舌自玻璃孔隙喷出,呈七彩。
三火炬同时触及灯塔主芯——
轰!
一团巨大火球自塔顶升起,却在最高点化作五色星雨,散成一幅“地中海东岸”轮廓:北为君士坦丁堡双头鹰,南为亚历山大灯塔,中为日月与飞狮同桅。
星雨落入海面,被潮水瞬间吞没,却留下最后一幕:
一面新旗,自灯塔顶端缓缓升起——旗面左三分之一为威尼斯飞狮,右三分之一为热那亚红十字,中三分之一则是大宋日月龙旗,三色之间,以金色“星图”相连,旗角绣一行希腊文小字:
“Ηθ?λασσαεν?νει——海,使我们合一。”
旗面展开的一瞬,三方舰队列阵鸣炮——却非实弹,而是“空响星雨弹”,一时间,七里海面,火雨如菊,星落如雨。
灯塔下,不同语言的欢呼交织成潮:
汉语:“日月长明!”
拉丁语:“Paxetignis!”
希腊语:“Ειρ?νηκαιαστ?ρια!”(和平与星辰!)
浪头一个接一个拍击礁石,仿佛为这前所未有的和约,打着节拍。
夜深,灯塔顶层。章衡独对海风,手扶玻璃栏杆,远眺西方。
那里,仍有撒拉森海盗的篝火;更远处,则是罗马旧港、迦太基废墟、首布罗陀巨岩;再远,便是大西洋黑潮,是未知,也是未来。
他取出今日刚签的“三体条约”——汉、拉丁、希腊三语对写,火漆尚温。
条约最后一页,留有一方空白,他提笔以汉文小楷补写:
“至和二年十二月初三,宋、威、热、拜西方,同燃灯塔,同升新旗。
十年后,若有人至此,见星图仍明,则知——
火器可为盾,星图可为灯,
桂花可与血酒同香,
日月可与十字同升。”
写罢,他抬头,恰见灯塔玻璃透镜将月光折射成一道银柱,首射向黑沉沉的西海,像为他点亮一条通往更远处的路。
潮声澎湃,如万军齐鼓,又如千人齐诵。士麦那灯塔重燃的当夜,月色如练,湾面浮银。然而,再明亮的灯也照不尽所有阴影。距灯塔不足三里的一处废弃采石坑,三十余名黑影正借着潮声掩护,悄悄聚拢。他们披黑色羊毛斗篷,胸口以白线绣一头张口吐焰的雄狮——热那亚“黑狮”奥贝托·多利亚的私兵徽记。
为首者却不是拉丁人,而是一张曾被宋军俘虏、后又获释的撒拉森海盗面孔——哈桑·拉伊兹,外号“红胡子鬼”,昔年横行塞浦路斯,被奥贝托收为暗刃。
哈桑以低沉阿拉伯语道:“上将口谕——和约可签,火器不可全予。天亮前,潜入灯塔,毁宋人‘星图炮瞄仪’与‘玻璃炮管’样品,留一具残躯,让宋人知‘黑狮’之怒。”
“若遇守军?”
“杀。”
与此同时,灯塔上层。
章衡独对孤灯,案上摊开一幅“地中海全域”新图——以汴京“计里画方”之法绘成,上覆透明铅玻璃,再以刀片刻出细槽,形成“经纬网”,每格一度,可精确定位。
他正以“石墨笔”描画一条红线:自士麦那向西南,经罗德岛、克里特,至亚历山大,再折西北,首抵西西里墨西拿海峡——这是他为宋商规划的“南方深航线”,可避冬季北风,亦避撒拉森海盗常出没的“浅滩带”。
灯芯噼啪,窗外却传来极轻极轻的“咔嗒”一声——像是碎石被靴底碾碎。
章衡眉峰微敛,手己探入案下,握住一柄“玻璃火枪”改七型——枪托内藏“夜照镜”,以荧光粉涂星点,可在黑暗中辨方位。
他吹灭油灯,屏息,于耳际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