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着话间,临时起行的队伍也已整理好了,撒克塞图斯走了过来,两人便停下对话。图利娅偏过身,避开外人,将收在外袍下的一个钱袋递给继子。她正要转头看向友人,米西纳斯却无需她多说,已同时拿出他的钱袋,交到图利娅的手上,让她全转交给撒克塞图斯。
一无所有的少年,没办法不收下。
“这里的钱也不多,也就应急而已。”图利娅轻按少年的手,让他放心收下,“你找到落脚地后再联络我,我再想办法给你送钱,知道了吗?”
“……”撒克塞图斯沉默了数息,便将钱都贴身收好,“我的姐姐和侄子们,就拜托你了。”
图利娅点点头,“别担心。”
正要道别,继女玛尔利娜却抱着包袱一把冲了出来,紧紧地拉着小弟,要随他一起走。
“姐!”撒克塞图斯紧皱着眉,低喝道,“回去!”
“我才不!”玛尔利娜睁着空洞得可怕的眼睛,尖声道:“我宁愿死在我兄弟的身边,都不要跪在凯撒面前!”
“噢、噢、噢!”米西纳斯立即出言,双手虚按,“亲爱的,话不要乱说,都冷静点。”在玛尔利娜要反驳前,他微笑着、眼底却带着警告之色,“不想害死你弟弟的话,就收起你意气用事的嘴巴会比较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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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尔利娜颤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满是惶恐,精神显然已濒临崩溃,没办法离开她的小弟。撒克塞图斯紧抱着姐姐安抚,眼睛却看向继母。
玛尔利娜.庞贝在归降名单上,人不见了是需要交代的。
在图利娅说甚么以前,米西纳斯按了按她的肩,“不用紧张,就一个女人而已,凯撒可懒得管。”轻飘飘的语调,却将事情都担了下来。
图利娅一顿,看向友人,“不,米西,我的继女早在你到来以前已自行离开。”
米西纳斯摸摸下巴,“……嗯,就这样办吧。不过你要给凯撒亲自写一封道歉信,记得先让我过目了再寄哦。”
“嗯。”她向他笑笑。
米西纳斯也回以让她安心的笑容。
撒克塞图斯不动声色地瞥过眼前的男人以及继母。他转身将姐姐扶上马,然后再次望向继母。图利娅向他点头,示意会照顾孩子们,撒克塞图斯便也翻身上马。
“后会有期,小继妈。”第一次承认图利娅的身份,话音刚落,撒克塞图斯便扭头勒了缰绳、跨/下用力,驱马奔向前方。
沙尘飞扬,眨眼间,马队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望着少年离开的方向,米西纳斯抱起手臂,黑色的双目微瞇,“别担心他,这小子,要不明天就会死在雇佣兵的抢劫下,要不,明年就会在意大利崛起。”
图利娅收起手帕,在夜风中裹紧了外袍,“就不能是在哪个乡下安顿下来吗?”
“嗳,你可真会说笑。”他伸出手,以避免冒犯的虚扶,带着图利娅回转平房内。
“你们这些罗马男人。”图利娅轻轻摇头。
方一进门,房里便响起了孩子的哭闹声。图利娅连忙赶进去,与女奴们一起哄着两个还不到四岁的孩子,正忙乱间,米西纳斯捧着个木盒子走进来。他蹲下/身,向孩子们打开盒盖,里面尽是些迷你人偶。
看着,像是有爸爸、妈妈、小姑、小叔和爷爷,是特地订做的玩具。
图利娅偏头望向米西纳斯,看他抱起孩子,耐心地哄着,笑瞇瞇地将小孩子骗到找不着北,将图利娅从孩子的灾难中解/放出来。
小男孩和小女孩,各自攥着一个“爸爸”和“妈妈”,慢慢的,终于再次睡了过去。图利娅将“小姑”、“小叔”及“爷爷”轻轻地放在他们的身边。
出得房门,图利娅看米西纳斯一脸嫌弃地拍着蹲脏了的衣袍,忍不住低头轻笑。
米西纳斯瞥了她一眼,抱怨道:“你这没良心的!”
图利娅脸上的笑容渐渐放淡,神色却仍旧温和。在狭窄昏暗的廊道里,她向他伸出手。
“我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她温声说,“米西,我最好的朋友。”
她伸出的,是左手,而不是惯用的左手。米西纳斯顿住,并没有回伸出戴有婚戒的左手,图利娅却也没有收回手,一直就这样等着。简陋的平房里,不足的光线下,他们在远离罗马的意大利边境上坦承相对。
米西纳斯问:“你知道我爱你吗?”
图利娅尚未消肿的眼眶似乎又要肿起来了,她却仍旧着微笑和伸出手,反问:“那你知道我爱你吗?”
米西纳斯用力地撇开脸。他知道。他就知道!
图利娅压下想要上前逾越的冲动,固执地伸手等待。
但他死活不肯。
“应该要做的,便是要做,没需要后悔或怪责任何人,”她轻声说,“而现在只是结果。已成定局,你能明白吗?”
“别跟我说那些蠢死了的大道理,我们就算有甚么又怎么了!”米西纳斯强压着声线,字句从牙缝中挤出,“我做不到。图利娅,爱就是爱,我爱你,我做不到你那该死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