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必须赢,而且要赢得漂亮,赢得迅速,但绝不能赢得让邺城那位……害怕。
这个近乎矛盾的指令,套在高长恭的脖颈上,也压在整个出征大军的心头。
冰冷的青铜面具覆盖了他的面容,唯有那双透过眼孔凝视着前方狼烟滚滚战场的眸子,深不见底,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在一片寒潭之下。
韦孝宽不愧是一代名帅。
他抓住了北齐自毁长城后军心震荡、防务空虚的绝佳时机,攻势如疾风暴雨,又刁钻狠辣。
周军兵锋极盛,连战连捷,士气高昂,己然兵临晋州城下,摆出了一副不破城绝不罢休的态势。
而高长恭手中的兵力,并不充裕。
边境接连失陷,损兵折将,仓促之间能集结起来的部队,无论是数量还是士气,都远非最佳状态。
“王爷,韦孝宽老贼攻城甚急!晋州城防己有数处破损,守军伤亡惨重,恐难以久持!”斥候滚鞍下马,声音急促沙哑,带着血沫。
“王爷,我军左翼与周军宇文宪部接战,敌军抵抗顽强,推进缓慢!”
“右翼请求指示,是否强攻周军弩阵?伤亡很大!”
一道道军报如雪片般飞来,传递着前线的惨烈与焦灼。
众将围在临时搭建的沙盘前,面色凝重,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个沉默如山的身影上。
高长恭的目光死死盯着沙盘上敌我双方犬牙交错的态势,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他在进行一场极其危险的走钢丝表演。
既要抵挡住韦孝宽的猛攻,守住晋州,又要精确地控制着己方进攻的力度和节奏,不能展现出摧枯拉朽、碾压一切的强势,不能给皇帝任何“功高震主、军心尽归”的口实。
这比他打过的任何一场纯粹为了胜利的战争,都要艰难百倍。
“传令左翼,不必急于求成,以弓弩迟滞敌军为主,保存实力。告诉右翼,放弃强攻弩阵,分兵绕击其侧后粮队,袭扰即可,一击即退,不许恋战!”
“王爷!”一名性急的将领忍不住道,“如此打法,太过保守!岂不让韦孝宽小瞧了我军?若能集中兵力,猛攻其一点,未必不能……”
“执行军令!”高长恭打断他,目光如冷电般扫过,那将领顿时噤若寒蝉。
高长恭何尝不想痛快淋漓地大战一场?
但他不能。
他必须忍。
他必须演。
他接下来的命令,更是让众将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