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车的鸣笛声，围观人群的嘈杂议论声，还有警察维持秩序的呵斥声，所有声音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到顾城耳朵里，变得沉闷而失真。
他站在警戒线外，一动不动。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他的视野里，只有那栋被烧成骨架的二层小楼。曾经挂着“林暖面馆”的招牌的地方，现在只剩一团焦黑的铁疙瘩，无力地垂着。二楼的窗户黑洞洞的，像两个巨大的、哭泣的眼眶。
昨天，他还坐在这里面，吃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地狱拉面。
林暖那丫头还叉着腰，教训他不要老是看同一本书，说他再这么懒下去，诊所迟早要倒闭。
老林叔在后厨探出头来，满脸油光，乐呵呵地喊，倒闭了正好，来他店里当个跑堂的，管吃管住。
那些鲜活的、带着烟火气的画面，和眼前这片死寂的废墟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荒谬到让人想笑的对比。
顾城真的扯了扯嘴角，但他失败了，他的脸部肌肉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僵硬。
“先生，请退后一点，不要影响我们工作。”一个年轻的警员走过来，语气还算客气。
顾城没有看他，目光依然黏在那片废墟上。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又好像一片空白。他强迫自己去思考，去分析，但那些平日里烂熟于心的心理学理论、逻辑推理方法，在这一刻全都失灵了。
他只知道，他的世界，那个由一间破诊所和一碗热汤面构成的、安稳到发霉的世界，被人一把火烧掉了一半。
“我再说一遍，请退后！”年轻警员见他没反应，语气加重了些，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警棍上。
顾城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地转过头，看了那个警员一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警员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后脑勺。那双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但就是这种极致的平静，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某种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盯上了一样，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城收回目光，转身，默默地离开了。
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回诊所。他像个幽魂一样，在城市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这些属于“人间”的景象，此刻在他看来，却陌生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他走到市中心医院。
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他走到导诊台，用一种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平板无波的语调说：“我找一下，昨晚火灾送来的伤员，叫林暖。”
护士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你是她家属？”
“……我是她朋友。”
“她在重症监护室，三楼。不过现在不是探视时间，你不能进去。”
“我知道。”顾城点点头，“我能……就在外面看看吗？”
护士犹豫了一下，看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走廊尽头，别待太久。”
“谢谢。”
ICU的走廊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顾城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到了那个躺在病床上的身影。
那己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浑身上下缠满了厚厚的白色绷带，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位置。各种各样的管子从她身上连接到旁边的仪器上，屏幕上跳动着脆弱的曲线和数字。她就像一个被随意丢弃的破损人偶，安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一丝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