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宜找到证件,正走出办公室回身锁门,只见一名护士快步朝这边走过来:“哎,等一下,别锁!”
她定睛一看,是一张熟面孔,齐刘海、大眼睛——检验科的林护士。
两个人之前在拍摄时曾有几面之缘。
“喏,这是给郑主任的,他不在医院吗?”林护士费劲地从手中厚厚一沓报告单抽出一张,手一抖,差点所有单子都掉到地上。
方宜连忙帮她扶住,打开刚取的证件给她看:“这几天他都不在。你给我吧,我正要去给他送东西。”
林护士理好手中的单子,大大咧咧道:“也行,我们主任说结果之后也会发一份到他手机上。”
接过报告单,方宜回身锁好门,无意中瞄了一眼纸上的内容,手一下子顿住了。
这是一张骨髓配型的检查结果。
捐献者和患者双方的名字、资料除了性别都空着,一长串密密麻麻的数据下,最后一行赫然写着:不适配。
方宜脑海中一片空白,来不及多想,她连忙追上去。
幸好林护士还没有走远,正在走廊尽头等电梯,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假装不经意道:“这是郑主任的检查报告吗?怎么单子上都没有名字啊,会不会拿错了?”
林护士接过来看了一眼编号,耸耸肩道:“就是这张——哎,估计是托人来偷偷做检查的,我们见得多了,小三、私生子什么的……”
每个科室都有一些特殊的途径,血液科有些患者为了治疗,想要和有血缘的私生子女做配型,又不敢让家里人知道,就托人花钱在检验科另外做检查。
“这……是什么意思?”方宜完全看不懂这些字母和数字,努力辨认着上面几行。
林护士是个热心肠,见她如此好学,一边等电梯,一边给她科普了几个数据。末了,她扫了一眼报告单,无奈道:
“不过现在越来越多的病人病急乱投医,找身边的亲戚朋友做配型,这不是浪费医疗资源吗?直系三代之外基本没可能了,陌生人是百万分之一的概率,还是在骨髓库登记排队的希望更大。”
方宜疑惑:“没有血缘关系医院也能给做配型吗?”
林护士乐了,闲聊道:“这张不就是吗?这两个人一个点都没配上……除非是亲兄弟?不过全配不上的概率也挺低的。”
听了这句话,方宜捏着薄薄一张报告单,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之后,电梯缓缓下行,林护士又絮絮叨叨地抱怨了几句闹事的患者,方宜面上如常地应着,却没有一句真听了进去。
去工作室开了一个短会,回到家,她草草煮了些泡面,盯着锅子里沸腾的雾气出神,直到空气中飘着一股糊味,才一个激灵关掉了火。
这张报告单,大概率是别人托郑淮明帮忙检测的吧……
可方宜又不禁多想,骨髓配型出结果大概是三周,这张报告单可能会和他有关吗?
郑淮明曾说过,父母早年都因车祸去世。那么林护士口中的“亲兄弟”,会是那个他从未提起过的、一家四口照片上的弟弟吗?
她倒掉泡面,从冰箱里拿了一个酸奶果腹,坐在沙发上拿手机浏览起骨髓配型相关的资料。
整整看到肩膀酸痛,方宜也没能查出什么有用的说法,有些失落地搁下手机。
如果说,检测结果也会发到郑淮明手机上,那他和血液科李主任的对话里会不会有前因后果?
昨夜一觉睡到下午,此时她一点都不困。脑海中,郑淮明的身影始终无法散去,许多过往的一幕幕接连浮现。
他穿着白大褂查房时安抚病人时耐心温柔的话语;他俯身为她点燃烟花棒时,映在火光中的侧脸;还有他替她擦药时,手指带着冰凉药膏触上后背时如电流般的触感……
想到郑淮明此时还一个人躺在病房里,方宜忽然没法等到明早再出发回碧海了,她飞快地翻出车钥匙,换上衣服跑下楼去。
深夜的高速一路畅通。四个小时后,凌晨三点,方宜站在碧海医院三楼,微微喘着气,望向寂静昏暗的病房走廊,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
居然……就这样赶回了碧海。
可也已经来了,方宜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步朝病房走去。
从走廊的窗户看进去,一片漆黑,唯有一盏床边小灯亮着,照出病床的轮廓。她缓缓转动门把手,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郑淮明躺在病床上,窗外淡淡的月光勾勒出他清俊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轻闭合着,似乎睡得很沉,气息平稳而绵长。他近些日子明显瘦了,下颌棱角分明,看得人忍不住心疼。
方宜连呼吸都不敢出声,在黑暗中注视着他安然睡着的样子,心里终于踏实下来。
这种感觉很微妙,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只有见到郑淮明真切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的心情才是真正安稳的。
视线慢慢下移,方宜看到了他放在右侧枕边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