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撇嘴，屈指逗鹦鹉，忽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清润嗓音：“陆八近日贪嘴，倒是懒了些。”
转身便见陆何言披着玄色大氅穿过庭中梅树，雪色落于肩头，眼尾那抹绯红，瞧着竟比枝头新梅还要艳几分。
侍从立刻恭敬行礼：“临王殿下。”
陆八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样，扑棱在翅膀大喊:“阿月!阿月!”
这鹦鹉也奇怪，别人逗他就死活不开口，只有看到陆何言才有兴趣嚎两嗓子。
小公子却早红了耳根，先前嫌弃鹦鹉的劲儿全没了，慌忙把鸟笼推开，连指尖都在发颤：“王爷，你、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话一出口又觉不妥，忙低头去逗弄笼中鹦鹉，耳尖却红得要滴出血来。
待陆何言走近，齐沅才嗫嚅着开口：“我……我就是想问，明日……明日你还去河堤吗？”话落又觉得不够直白，捏紧了袖口上的暗纹——那是前日偷偷照着陆何言衣袍纹样绣的，“明日元宵……不然便留在府中？”
侍从在旁看得直想扶额，自家小公子平日天不怕地不怕，偏生在临王面前像换了个人，连问“能不能和王爷一起过节”都要绕圈子。
正想着，便听齐沅又急急道：“若王爷明日在府中，我、我便把新得的松子拿来和王爷一起喂鹦鹉!”嘴上说着给鹦鹉的东西，可那期盼的眼神，却牢牢黏在陆何言身上，藏不住半分少年爱慕的灼热。
陆何言没有答话，青蛾取下王爷身上的大氅，屋里烧着碳火，暖洋洋地驱散了周身寒意。
齐沅不甘心:“王爷？”
陆何言接过青蛾端过来的热茶，轻呷一口:“明日要去城郊祭拜。”
“那后日？”
陆何言面色平静:“接见巡抚使。”
陆何言放下茶盏，语气疏淡：“往后一段时日，治水文书要整理，河道修缮方案需细化，抽不出空。”
齐沅咬了咬唇，指尖无意识摩挲袖口暗纹。他忽然抬头，眼里燃着微光：“那等王爷忙完！覃州新开了家酒楼，听说掌柜是从苍都过来的，楼里做的点心连糖霜纹路都精巧得像画儿，还有……还有能平喘的雪梨膏，王爷总咳嗽，说不定用得上。”
话落，他又有些赧然，别开眼嘟囔：“我、我就是觉得东西好，才想着告诉王爷，也不是……不是非要王爷一起去。”
可尾音发颤，明明藏着期盼。侍从在旁默默叹气，小公子这口是心非的模样，临王殿下要是还看不穿，那才叫奇怪。
很明显，陆何言对齐沅并没有别的想法。
齐沅有些垂头丧气，正欲起身告辞，却听陆何言忽然叫住他。
“许久没尝过苍都的菜肴，”陆何言抬眸时眼尾微垂，烛火在睫毛投下阴影，“此刻倒有空走一趟。”
齐沅猛地抬头，连险些被长案绊了个趔趄都顾不上。他望着陆何言披上狐裘的背影，喉结滚动两下，连声道：“那、那我给王爷带路!”
覃州人杰地灵，连冬日都显得没那么难捱，算是个养病的好地方，只是在这里待久了，难免怀念苍都的口味。
酒楼雅间里，齐沅好不容易和陆何言一起用膳，一直殷勤地布菜，却总被陆何言以各种理由婉拒。
直到小二端上盘炸的酥脆的银鱼酥，陆何言尝了一口，神情微微一滞。
【怪事。】
8096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怎么了，有问题？】
【那倒不是，】陆何言眼神里透露出一点怀念之色，【这道菜，居然和宋浮月做的味道一模一样。】
齐沅看得入神，忽然被陆何言的声音惊醒：“明日元宵，你该与家人团聚。”
意思很清楚了，让他别再往临王府上跑。
“可我……”齐沅攥紧筷子，“我爹估计烦我还差不多吧。”
话虽如此，眼底却闪过一丝黯然。他自幼丧母，父亲忙于政务，府中虽仆从众多，对他毕恭毕敬，却总少了些烟火气。
陆何言垂眸搅动茶汤，水面倒映出他眼下的不甚明显的青影：“人活一世，总要抓住些实实在在的温暖。”
齐沅似懂非懂，却见陆何言目光幽深，仿佛想着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