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一开始时，宗策还主动向他说起过旧都中一些故人的消息，可在殷祝向他坦白后，试探着询问他们要不要找个时间回旧都去看看老朋友，他干爹却选择了避而不答。
自那之后，连续大半个月的时间，宗策都表现得比刚相认那会儿还要心绪不宁，殷祝走到哪他跟到哪，不能有片刻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就像是有分离焦虑症一样。
殷祝曾躲在屋后面偷偷观察过，发现只要一见不到他，他干爹就会不自觉地紧蹙眉头，绷紧身体。
哪怕是心里清楚他人还在院子里根本没走远，但宗策还是会默不吭声地放下手里的活计，一直等到他出现或是听到脚步声，这才能继续专注地干自己的事情。
殷祝心疼他干爹，所以现在哪怕是绕到木屋后拿根笤帚，都得先跟宗策报备一声，也没有再说任何叫宗策神经紧张的话题。
如此几个月过去，宗策的心理状态果然好多了。
焦虑症状大大缓解，殷祝也能放心地挎上竹篮，去森林里当个采蘑菇的帅小伙了——但依然不能离开木屋太远。
只要离开超过半个时辰，依旧会触发他干爹的焦虑机制。
“开饭了！”
宗策把最后一碗饭端上桌，朝不远处躺在摇椅上，懒洋洋晒着太阳的殷祝喊道。
殷祝猛地睁开眼睛：“来了——怎么都不喊我端饭？算了，等下我洗碗就是。”
他们坐在院子里，脚下还趴着一条看家护院的黑犬，桌上是热腾腾的三菜一汤，就像是人间一对最普通的饮食夫妻那样，聊着一些关于柴米油盐的平淡话题。
“今年的春笋不错，”宗策说着，给殷祝夹了一筷子，“炒腊肉很香，尝尝看。”
殷祝的碗里都堆冒尖了，最后他无奈道：“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别光顾着我啊，你也自己吃点。”
“吃着呢。”
宗策还是改不了他吃饭很快的毛病，三两口就扒完了饭，放下碗，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殷祝细嚼慢咽。
那天之后，殷祝也偷偷问过他干爹，究竟是怎么把他认出来的。
宗策一开始不说，后来就找借口是他半夜说梦话，但殷祝才不信呢——自己睡觉可老实了！
不老实的从来都是他干爹，一觉醒来，不是手放得不是位置，就是哪啥啥放的不是位置。
殷祝理解他干爹患得患失的心情，可每天早上来一次……他这具身体再年轻气盛，也得被榨干了！
他委婉地和他干爹提过几次，但宗策只是嘴上答应着，每天依旧我行我素。
今天饭吃到一半，殷祝还是忍不住好奇，又提起了这件事。
宗策给他盛汤的手一顿：“陛下就这么想知道？”
殷祝连连点头。
“也没什么，”宗策缓缓道，“硬要说的话，应该是眼神吧。”
“眼神？”
宗策：“旁人看策，或敬畏，或谄媚，或痛恨嫉妒；这世上唯有陛下看策的眼神，怜惜、欣赏兼而有之。”
“陛下走后，策以为，此生再不会看到那样的眼神了，没想到……”
他垂下眼眸，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今天的鱼肉很嫩，但有刺，”他说，“策已经帮陛下挑出来了，但喝汤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些。”
殷祝捏紧了筷子，忽然庆幸与自己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