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细听下去,那平和之下,却藏着几丝难以言喻的孤峭与苍茫,仿佛夜深人静时,独坐庭院,看月光洒满一地清辉,心底泛起的那些无人可诉的波澜。
赵山河放轻脚步,沿着旋转的木楼梯缓缓而上。琴
声越来越近,也越发清晰,每一个音符都像是被精心打磨过,带着轻微的颗粒感,敲击在心头。
等到赵山河上楼以后,就看见周姨坐在床边的蒲团上,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丝,天色晦明变幻,映得她的身影有些朦胧。
周姨穿着一身素雅的深灰色香云纱改良旗袍,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子松松挽起,露出线条优美而白皙的脖颈。
她微微垂首,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古琴,修长的手指在七弦上或吟、或猱、或绰、或注,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丝毫烟火气。
赵山河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的倚在书架上,听着,看着。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从周姨指尖轻轻滑落,余韵却仍在雨声浸润的空气里袅袅盘旋,久久不散。
赵山河这才轻轻鼓掌,由衷的赞赏道:“周姨,真好听。”
周云锦似乎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并未回头,只是伸出保养得宜的手,轻轻虚按在尚在微微震颤的琴弦上,止住了余音。
她缓缓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意外,目光落在风尘仆仆的赵山河身上。
“这么快就从苏州回来了?”周云锦语气平和,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飞快地掠过一丝疑惑。
她交给赵山河的任务是去苏州找徐振文,这才过去不到两天,赵山河就从苏州回来了,是遇到了麻烦,还是已经找到徐振文?
赵山河并未察觉周姨的异样,老实回道:“刚回来,听见琴声就上来了,没打扰您吧?”
“无妨。”周云锦淡淡应道。
苏积极视线在他脸上扫过,似乎想找出些端倪,随口又问:“你还听得懂古琴?”
赵山河缓缓走过来,在离琴案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带着些晚辈的恭谨说道:“谈不上懂,就是小时候跟着爷爷听过些。”
周云锦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似乎对“跟着爷爷”这个说法有些感触。
她伸手轻轻拂过琴面上的断纹,像是拂过岁月的痕迹,问道:“会弹吗?”
赵山河连忙摇头:“这个真不会,乐器里头,我也就勉强能拉个二胡,还是野路子出身,登不得大雅之堂。”
“哦?二胡?”周云锦微微挑眉,这次意外倒是真切了几分。
她想象了一下赵山河拉二胡的样子,与眼前这个逐渐在风浪中磨砺出锋芒的年轻人,似乎有些奇特的反差,又似乎有着某种内在的契合。
二胡的悲凉与激昂,或许正暗合了他过往的经历与不甘沉寂的内心。
周云锦露出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笑意说道:“嗯,改天有空,倒要听听你拉一曲,看看你的水平怎么样。”
赵山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谦逊,却也不妄自菲薄道:“周姨您要是想听,我肯定献丑,能听是能听,但比起专业的那肯定差太远了,也就自己人听着图个乐呵。”
周云锦未置可否,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的雨幕,手指无意识地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发出一声清越的短音。
“苏州的事,还顺利吗?”周云锦终于将话题引向了正事道。
她语气依旧平淡,但书房里的空气,似乎随着这句话,悄然紧绷了几分。
赵山河没有犹豫,直接了当的说道:“一切顺利,徐振文已经被我们带回上海了。”
赵山河并未居功,所以才说我们而不是我。
周云锦听到徐振文已经被带回上海了,眼神中闪过丝不易察觉的诧异,这似乎有些太顺利了。
周云锦微微皱眉询问道:“详细说说过程。”
赵山河没想到周姨会问这些细节,不过也并未隐瞒,详细的把所有过程给周姨复述了遍。
周云锦听完以后脸色愈发的沉重,这么多年的直觉让她觉得这显然不对劲,有些太过顺利了。
赵山河也发现了周姨的脸色不对,就问道:“姨,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周云锦知道赵山河折腾了一晚上,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什么,只是说道:“没事,你先去补觉吧,等你睡醒还有其他事。”
周姨不说,赵山河也不好追问。
只得点头道:“行,那我先去补觉。”
等到赵山河离开以后,周云锦重新坐在蒲团上轻抚着这把价值不菲的古琴,眯着眼睛开始推演起来了。
哪里不对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