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母亲教训的是。”她叩首时，金丝楠木地板上的雕花硌得额头生疼，“儿媳这就去查库房实存。”
卫盼清忽然轻笑，戒尺点在账册某处：“不必了。”
她展开孔雀蓝的洒金袖口，露出腕间翡翠镯子，“东市米价上月涨了三成，可这采买价却比市价还低两成，张管事当真是会持家的。”
晏菡君猛然抬头，正对上卫盼清意味深长的眼神。
窗外传来丫鬟们浆洗衣物的声响，槌衣声一下下敲在心头。
她忽然明白这是卫盼清设下的考题。
既要揪出贪墨之人，又不能打草惊蛇。
三日后惊蛰，春雷炸响时，晏菡君带着二十个粗使婆子围了库房。
张管事举着油纸伞站在雨里，脸上横肉抽搐：“少夫人这是何意？老奴在应府当差三十年。。。。。。”
“正是念着三十年情分，才给您留个体面。”晏菡君示意丫鬟撑开茜红油伞，雨水顺着伞骨汇成珠帘，“母亲说西郊庄子的账房先生前日暴毙，正缺个懂米粮的管事。”
张管事手中油伞啪嗒落地。
雨水浇透他墨青色绸衫，露出腰间系着的鎏金钥匙。
那本该在三个月前就交给新米商的信物。
婆子们一拥而上时，晏菡君瞥见墙角闪过鸦青色衣角，正是柒月。
这场春雨连下七日。
当晏菡君将重新誊写的账册呈给应凡柏时，户部侍郎正在书房临摹《快雪时晴帖》。
狼毫笔尖悬“神”字最后一勾，墨汁滴落污了宣纸。
“米粮采买省下三百两，布庄盈利多了五百两。”应凡柏盯着账册上娟秀小楷，“你可知这些银子，原本都进了谁的口袋？”
晏菡君望着紫檀案上那方鸡血石镇纸，想起昨夜应书阳醉酒后用它砸碎了琉璃灯。
碎渣嵌进她掌心时，那个白日里温文尔雅的丈夫笑得像个孩童：“我的好娘子，父亲夸你能干得很呢。”
“儿媳愚见，银子进了该进的人口袋，才能保家宅安宁。”她将受伤的手藏进袖中，嗅到淡淡的金疮药香。
卫盼清今晨送来的白玉瓶，此刻正贴着肌肤发烫。
应凡柏突然大笑，震得窗外竹影乱颤。
他蘸墨补完那个“神”字，笔锋如刀：“明日开始，城东三间当铺归你管，记住，当铺最要紧的不是收，而是赎。”
惊蛰过后的第七日，雨丝裹着桃瓣粘在茜纱窗上。
晏菡君跪在卫盼清跟前，看着青瓷盏中沉浮的君山银针，突然想起三日前那个沾血的黎明。
卫盼清看着晏菡君，眼中带着几分怜惜和坚定。
她轻轻拍了拍晏菡君的手背，柔声说道：“君君，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应书阳那逆子不知好歹，你为他操持家务、打理生意，他却为了一个晏楚月对你冷眼相待，甚至言语欺辱，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为他耗费青春。”
晏菡君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袖。
她想起这些日子应书阳对她的冷漠，想起他为了晏楚月一次次地忽视她的感受，甚至当着下人的面羞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