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松关,到了上海镇我就下船,我们各走各的。”杜甲不想沾染上他的麻烦事。
“行。”这会儿韩乙心里见到故人的欣喜也散尽了。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打听。
“胡虏大军快打进临安了,该死的朝廷还一心求和,快要亡国了。”杜甲咬牙切齿道。
韩乙沉默许久,杜甲也沉默下来。
一顿饭没滋没味地吃完,丹穗收走碗筷,兄弟俩对坐片刻,杜甲扬一下下巴,说:“躺回床上去,别勉强了,你媳妇要心疼死了。”
一整顿饭,她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后腰上,杜甲想看不到都难。
韩乙压下嘴角,他脱下又染血的棉袍趴回床上,说:“带的有药吗?给我撒点。”
杜甲丢给他一个瓷瓶,说:“自己动手,我累了,隔壁能睡吗?我去歇一会儿。”
“你自己去看,我不清楚。哎,你之后还要去哪儿?你有没有安个家?以后到哪儿能找到你?”韩乙翘首问。
杜甲当做没听见,径直走了。
小半个时辰后,丹穗拎桶热水上来,见韩乙一个人趴在榻上,她喘着粗气问:“大哥呢?他要不要梳洗一下?”
“不用管他,他有手有脚,想梳洗他自己打水烧水。”韩乙支起身,说:“你泡泡脚,上来睡觉。”
丹穗瞪他一眼,她走到榻前,说:“趴好,我看看伤口。”
韩乙把捂热的瓷瓶递过去,“大哥给的。”
伤口又冒血了,昨晚的药白撒了,丹穗气得朝他背上打一巴掌,她拧帕子擦去血,头晕目眩地拔开瓶塞往伤口上撒药。
韩乙疼得“嗷”地一声叫,这药真够烈的。
“你活该。”丹穗骂,骂过了又呼呼吹气。
敷上药,韩乙疼出一身冷汗,人都要虚脱了。
丹穗用热布给他擦去汗,拉上棉被给他盖上,她用剩下的水泡泡脚也钻进被窝,照旧躺他怀里。
“你大哥不喜欢我。”她平铺直叙地说。
“我喜欢就行了,要他喜欢做甚,再说他谁都不喜欢。”韩乙搂着她,说:“别搭理他,他到上海镇就下船,不跟我们一起。”
“明天就分别?要不我们也在上海镇住些日子?你不是说你们上十年没见过了?多相处些日子。”丹穗仰头问。
“他不会跟我们一起,不过我们的确要在上海镇住些日子,胡虏打到临安了,我们等等消息。”韩乙说。
丹穗没意见。
她握着他手下意识帮他推合谷穴,嘴上问:“你大哥也随母姓?他叫甲,你就给自己取名为乙?他喊你黑二是怎么回事?你又不黑。”
“我不黑他黑,他叫黑大,轮到我就是黑二。”韩乙捋了捋她的头发,斟酌着说:“我爹跟我们一样,也是个行走江湖的刀客,不过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常在花街柳巷行走,对女人是来者不拒,免不了会留下一些野种。我跟他就是其二,他长相肖父,经他娘相托,托行走江湖的人传信,他就被我们生父领走了。之后老东西就踏上寻找孩子的路,我是他领回去的第二个。”
“还有第三个?”
“嗯。”韩乙气息变得粗重,他含着恨说:“他只领不养,我们被他带回去就扔在一个破家里,他在家的时候教我们练武,厌烦了就走了,再回来就检查我们习武的情况,不合他的意就往死里打。”
丹穗抱紧他,真可怜,比她活得还艰难。
韩乙起了谈兴,他继续说:“我们没有吃的只能当小偷去偷,被逮到挨打,他知道了也打我们。唉,那时候像过街的老鼠,整个镇的人都厌恶我们,后来我们长大走了,还有人放几挂炮庆祝。”
“你该死的爹死了吗?”丹穗问。
韩乙低下头,她眼里充斥着真切的憎恶,他忍不住低声相告:“死了,死在黑大手里。”
“真汉子。”丹穗大觉痛快。
韩乙一愣,继而大笑出声,“他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一定喜欢你。”
“我才不要他喜欢,我要你喜欢。”丹穗含羞带怯地嘀咕。
韩乙面露不自在,他支吾几声,说:“我一定好好待你。”
“我也会好好待你。”丹穗摸摸他的脊背,她郑重地说:“我会好好待你。”
他命苦,她也命苦,各自艰辛地活过二十多年,往后的路要相互扶持着走下去,甜甜蜜蜜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