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奕点点头，他忽然想起了初见林以卿那天，皮包骨的小孩子。
“他们被压榨，被搜刮。即便你施舍给他们几两黄金，他们也存不到第二天——因为很快就会被抢走。”
“没有多少人会断清这些人之间的关系——我问你个问题，如若你看到一个男子殴打女子，你会如何？”
珩奕皱眉，不知道云纥问这种问题是要做什么：“自然是要制止。”
云纥一声苦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你知道吗？那女子抢了那男子乞讨来的银两，抢走了他娘的救命钱。”
“那也不应私自……”
云纥打断他：“你是想说告到官府是吗？但事实上官府不断穷苦百姓的案子，更不会因为几两碎银而开堂。”
珩奕沉默了半天，然后开口：“所以你是怎么做的？”
“我？我那时候还想着当个老好人，给了那男子治病钱。”
“但是你猜怎么着？那男子拿了钱转头去了赌坊，那女子被打了之后，也晃晃身子跟了过去——她是这男子的妻子。”
云纥长叹一声：“我至今还记得她路过我时所说的话。”
“她说，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
他的好心，在旁人眼里，是多管闲事。
这番话落下，两个人都久久无言。
不知道谁又灌了一口酒，云纥才慢悠悠地又开口：“三百年，他们都死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修真界并不只有两位仙尊，事实上早年间，有不少年岁相当，志趣相投的修士，总会出现在某个山林中。
他们实力差不多，也先后有了自己的尊号。他们最喜欢的便是一起出游，下山除魔。
那时候的珩奕与云纥还很青涩，对保护修真界有着幼稚的执着，觉得自己一定要做一个保护世界的英雄。
但后来，这群人却都死了。
死于除魔，死于背叛，死于世俗。
他们想保护的修真界，给了他们致命一击。
那日，珩奕和云纥记忆尤为深刻。
他们两个人亲手刻了五座墓碑，在滂沱大雨中，葬了他们的尸骨。
其实尸骨不全。因为修士身死不比普通百姓，灵力导致的伤口往往会腐蚀至尸骨。所以基本上，两个人都是葬了一捧土。
那一晚，宦城灯火通明，鎏金宴摆了三天三夜，笑语盈盈，歌舞升平。
但不远的竹林里，两位仙尊用手，一点一点，挖了五个墓坑，却只葬了些碎骨与焦土。
葬的是尸骨，可尸骨无存。
葬的是真心，但心如死灰。
那日后，珩奕至少半年不敢去竹林，也厌恶去宦城。他开始讨厌出门，也讨厌听到英雄救美等事迹。
他觉得之前的自己和话本中的主人公一样傻。
“哎，”云纥出声打断了珩奕的思绪，“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好不容易回忆一番，你却也没个动静。”
珩奕回过神来，垂眸轻声道：“想那么多做什么？都过去多久。”
酒过三巡，天边繁星灿烂，珩奕晃了晃酒壶，里面已经没剩多少了。
“是啊，不想那么多，”云纥“哈哈“笑了一阵，“反正那日百花宴我出够了气。”
“既然报了仇，夺回了公道，又何苦拿这百年前的记忆来折磨自己啊？”
云纥边说边摇头：“不值，不值。”
珩奕与云纥酒量极好，这种程度的烈酒对他们来说并不影响什么。
云纥抱着空酒壶对准月亮，有些遗憾地回忆：“你这酒量，还是我锻炼出来的。若非我们成天找你对酒作诗，你如今岂能千杯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