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拾起种子,轻轻贴在胸口。
他知道,从此以后,他不再是“解钟人”,而是“寻真者”。
七日后,他离开哑泉村,前往东极雪原。
据古籍记载,妄语钟的胚胎藏于冰渊之下,由千年谎言凝结而成。唯有九心聆种植入钟心,方能使其转化为“**诚钟**”??不再吞噬言语,而是甄别真假,让每一句话回归本心。
途中,他路过一座荒城。
城墙斑驳,门楼上刻着两个大字:**信陵**。
城中空无一人,唯有一座高塔耸立中央,塔顶悬挂一口青铜巨钟,表面铭文密布,全是各种契约、誓言、承诺……可每一个字都在缓缓剥落,化为飞灰。
塔下跪着一个男人,披麻戴孝,怀抱一只空匣。
阿澈走近,问道:“你在等谁?”
男人抬头,眼中无泪,却满是绝望:“我在等我的朋友。三十年前,我们约定共守此城,永不背弃。可战乱起时,我逃了。我把钥匙扔进井里,让他困死在里面。后来我回来,发现他早已饿死,手里还攥着我们的盟书。”
“那你为何不走?”
“因为他说过,‘只要你回来,我就原谅你’。”男人苦笑,“可我一直不敢确定……他是真心原谅,还是只是安慰我这个懦夫。”
阿澈望着那口钟,忽然明白??这便是妄语钟的第一具化身:**信毁之钟**。它不响,因为它已被背叛掏空了灵魂。
他蹲下身,将九心聆种按入地面。
光脉蔓延,缠绕高塔,渗入钟体。片刻后,钟内传出微弱回响:
>“我原谅你了……但请你记住,我不是为了让你安心,而是因为我终于放下了恨。”
声音清晰,坚定,不含一丝虚假。
男人猛然抱住空匣,嚎啕大哭。
钟声终于响起,不是悲鸣,也不是咆哮,而是一声悠远澄澈的“当??”,传遍千里雪野。
钟体裂开,掉落的碎片化作点点星光,落入风中,似在提醒世人:**有些话不必再说,有些错不必重提,但必须记得,曾经有人真心原谅过你。**
阿澈继续北行。
风雪越来越大,天地一片苍茫。
某夜,他梦见小莲站在一片灯莲花海中,冲他挥手:“爷爷,我又种出一朵新颜色的花,紫色的!我对着它说‘我想你了’,它亮得好厉害,差点把我晒黑啦!”
他笑着醒来,却发现脸颊冰凉。
他知道,这条路没有终点。只要人心仍有隐瞒,仍有恐惧,仍有伪装,钟就会不断重生。
但他也明白,只要还有人愿意说出真话,哪怕只有一句;只要还有人愿意安静倾听,哪怕只有一个字??
光,就不会熄。
当他踏上东极冰原的最后一阶台阶时,远方深渊之下,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震动。
像是一句话,刚刚启唇。
像是一颗心,开始跳动。
像是一口钟,在亿万谎言的尸骸之上,轻轻颤了一下。
阿澈取出九心聆种,握紧。
“来吧。”他说,“这次,轮到我说真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