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流放草原时不见他们热切,现在人被他千辛万苦地带回京城了,又开始不怀好意地打探。他近日帮新皇看折子看得头痛,一言不合竟派人将他们打了出去。
外面狂风骤雨,易涟清自然是不知道的,她看着两个孩子玩雪,拢了拢鬓角,摸了个空,想起来回关后便没再戴过风帽。
她干脆坐下来,整个人蜷缩起来,用大氅挡住寒气,效果微乎其微。她又不愿一个人进屋,坐在那里看她们嬉闹,头脑渐渐昏沉,不知不觉靠着柱子睡着了。
她被失重感叫醒,一个人正抱着她,身上沉甸甸地盖了一件外衣,严严实实地压出暖意。见她睁眼,陆端愣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没事,继续睡。”
她本就迷糊,听到指令不多思考,闭上眼睛重回去与周公下棋。只是这周公似乎养了许多小动物,在远处叽叽喳喳地又笑又闹,还有只小猫,一直在她脸颊上蹭来蹭去,扰得她下错好几步。
难得一场安稳觉,易涟清不记得上一次睡到天光大亮是什么时候了,从梦里醒来总觉得心口空落落的,她按照从前的习惯回顾该做的事,数来数去,没有一件。
南柳端水进来,伺候她洗了脸和手,眼角眉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她看破不说破,问:“昨晚是谁带我回来的?”
“啊?”南柳疑惑状,“不是小姐自己走回来的吗?”
“你说。”易涟清转向旁边沉默的常雁。常雁比她姐姐沉默许多,大部分时候都像片影子一样贴在墙边,不问她就不说话,只有和南柳一起玩时活泼一些。
常雁不声不响地跪下了。
“这是做什么!”易涟清连忙扶她,“不过问问你而已,何必这样较真。”
“是王爷。”常雁说,“其实昨晚王爷早就来了,就在对面看着。”
易涟清明白她为什么要跪了。这直心思的孩子觉得昨晚没提醒她是失职,今天又违背陆端的意思告诉她也是失职。
“唉……”易涟清不知怎样说她。她是弘文馆的第一个女学生,也是弘文馆那十几年最优秀的学生,在家中她教妹妹读书,也教左邻右舍的小女孩们认字。
钟阁老清贫,没住在权贵云集的崇仁坊,而是住在西市旁边的祖宅里,因此左右都是普通人家,大多请不起先生教女孩读书。易涟清下了学,就给妹妹和她们开蒙。
后来到关外,认字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她学了突厥语,又把汉话交给族中的小孩。因此遇到聪颖的孩子,总是忍不住帮助一二。
“我同王爷间的许多事并不是大事,你也不用这样如临大敌地对待,”她温声说,“像今日这种事,你不想说就可以不说。”
常雁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不知道听进去多少。易涟清也没有指望一句话就让她改变,见她认真点头,跟着笑了一笑。
不知道妹妹现在如何了……
“王爷昨夜说什么了吗?”她问。
常雁说:“并未,不过王爷昨晚临走前和门口的人吩咐说要去置办什么东西,我也没听清。”
“您和王爷是怎么回事呀,”南柳凑在她身边,“王爷从前没有这么喜怒无常。”
“是么?”易涟清避而不答,“王爷从前是什么样子的?”
常雁拉住南柳的衣角,南柳回头看她:“不能说啊。”
常雁脸都憋红了:“……那你说吧。”
“哎呀你就放心吧,王爷要真有秘密还能让我知道?”南柳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王爷从前和我们都不怎么见的,大多都歇在宫里,偶尔回来了也不到内院来,就在书房里待着。”
这些年,她也对陆端的行踪有所耳闻,早些年还说他带兵四处征战,后来四境宾服,封了王位回京,消息渐渐少了。
读书时陆端绞尽脑汁写的策论交上去不过一个尚可,他说靶场上射千箭比写份好文章轻松。他要花多少心思,才能将偌大一个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南柳凑到她身边,悄声说:“还有件丑事,但我只能给您一个人说,您可不能告诉嬷嬷,否则她又要骂我了。”
“我保证不说。”易涟清也小声回她。
“又一次我偷偷买了个风筝回来玩,结果挂到树上去了,我就上树去捡,下不来了,还是王爷偶然经过把我抱下来的呢。虽然府外都说王爷霸道,我看不见得。”
为政与为人未必就是相同的,不过易涟清不打算纠正,而是说:“我也觉得,王爷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