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村里来了个工程队,还有一帮西装革履的律师团,他们在我家外院的墙上画了个拆字。
村里的人高兴极了,欢天喜地饮酒作乐,就连隔壁的王寡妇家也传出激情的床铺吱嘎声音。
我不明白,几十年的回忆被推倒有什么值得高兴?老屋没了,心不会散吗?如果以后父母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
日日无事,事复日日,忙忙亦茫茫。
我将村里大小垃圾桶翻遍,天黑前凑够了一碗牛肉面的价钱。
今天没去市中心,虽然昨天得到了一件沾满女人香气的外衣,还有她塞在包里的一千元巨款。
若非不得已,我不愿动她留下的钱,因为花了,就再也没了想念。
“小多!来,帮牛叔做点事情。”背后有人叫我。
回头发现一个中年人,有些瘦,佝偻着腰,面善但眼神鸡贼。他叫牛向山,算是村里对我不错的人。
“牛叔。”我主动朝他走去。
他了解我,所以我不会害怕他。
“小多啊,吃了没?”牛叔和我勾肩搭背,在这被遗忘的城中村里朝外围走去。
“还没呢,我想去整碗面条。”
他撇了我一眼:“是吗,钱够不够?”
“够的,二两面,十块钱。”颠了颠蛇皮口袋,叮咚作响的易拉罐碰撞声音,它们是我的饭钱。
“小多,你这个年纪,二两面哪够啊!这样,帮牛叔做个事,我给你两百块,去吃点好的。”
牛向山盯着我,眼里全是贼光。
我不傻,我能看出他必定有隐瞒,但是二百元报酬,那可是两百块钱啊!
“什么事情牛叔?”
见我答应,牛向山笑了几声,然后晃晃悠悠,将我领到村外的大马路上。
他指着路对面,道:“小多,这马路对面就是咱们村的地。虽然也没多少就是了。现在,工程队的改造计划里,要把这个路口封住,可是这样咱们去地里就要多绕十几分钟,不方便。”
我大概已经猜到他的意思,说过很多次,我不傻,反而很聪明。
“小多,今天施工队就要来放置水泥墩封住路口。你这样,今晚上,他们放了墩子,你就给他们搬开。如果施工队的人发现了你,你就跑!也不需要你和他们冲突,和人理论的事情牛叔来做。”
说到底就是想妨碍改造计划,也不知他是为了多要点好处,还是单纯为了少走几步路。
可是,与我何干?我只在乎那两百块钱:“知道了牛叔,今晚一定不让他们堵路。”
牛向山先给了我一百元,说另一半明早给我。
看来今晚睡不成了,不过也好,明天躲在屋子里睡一天,不用见阳光,也不必去学校。
我于村口回望,虽难说满目凋敝,可万物都铭刻岁月的痕迹,堪称古老的小卖部,三代传承的路边茶馆,这里是喧嚣都市中被遗忘的角落,住着一群被岁月埋藏的老家伙。
村口的那颗大树,我幼年时经常往上爬,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失去了对它的兴趣,虽然我从未登顶。
还记得和父母一同出行,在村口的冰柜里翻出老板埋在饮料下方的冰棍,拿着它一舔一嘀嗒。
晚风吹乱散发,残月远照天涯。昔日相约柳下,唯见孤影寒鸦。
我的影子,是我悲惨的家庭,只有死亡的那天,我才能摆脱。
轰鸣的汽笛将我惊醒,几辆卡车驶入黑夜,封路的人来了。
闹市的月光和城中村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当它照到地上,总会被霓虹侵扰。
五十八岁的何东为就坐在那里,放眼望去,全是十八岁的自己。那年夏天,他和未来的妻子一起推着冰柜吆喝在大街小巷。
“呜~~哈~~!”满满一杯烈酒,帮助他回忆曾经卖空冰柜的满足感。
“酒,真是个好东西,我把自己交给它,它就把我交给你。”
他的妻子,十年前车祸昏迷,面对高昂的治疗费用,何东为没有任何犹豫,为结发妻掏干了所有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