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阳还没出来,远处的青山笼罩着薄雾,像小时候背着竹篓去山上割草的场景。
妈妈还在时,会带她一起上山;妈妈走了,便只有她一个人,她念着村伯伯教的唐诗,一边咕哝一边弯腰割草。
春好恍惚些许,像是从上辈子里回过神。
她余光晃动,去看身边的秦在水。
男人靠在座椅里,降下一半车窗,他左手臂微搭在窗框上,右手则轻轻掌着方向盘,手腕上一块银色手表,表盘深蓝大气。
他的那双手,也宽韧修长,青筋贴服有力。
可能是穿着的缘故,他今日看起来好年轻,但又不是学校里男生穿着篮球服的那种年轻。
春好终于知道自己那抹心热从何而来,她很少看见工作之外的他。
一直以来,他要么在北京,谈判、开会、饭局,西装领带一丝不苟,走到哪身后都乌泱泱的一团人跟着;要么就是面对小孩和村民,简单的衬衫短袖,总之都是配合工作场合而更换的衣着。
但今天不是,今天是纯粹的他。
松缓、愉悦,风儿吹进来,秋日的山风,很凉,却又不冷,只是清爽,他浓墨的发梢轻轻晃动,露出英俊的额头。
明明只穿着夹克,没有任何唬人的行头,他却清贵翩翩,像个散心的公子哥儿。
一条直行的山路,前头拐弯的地方还很远,秦在水目光转了过来,和她的对上。
春好被抓包,一颗心咚咚跳:“你今天怎么自己开车,司机呢?”
她声音小小的,也不知自己在脸红什么,她捏捏手指,努力地调整,不想被他看出来。
秦在水眼睛清黑如水,他看着她:“不是周天?给司机放假了。”
“待遇这么好吗。”
竟然连司机都有双休。
秦在水淡笑:“担心我的车技?”
春好:“……确实没见你开过车。”
秦在水目光转回去了,他看着前方:“我车技很好的,出不了事儿。”
春好脑袋里掠过“车技”两个字。
还在高中的时候,她有幸被同学科普过“老司机”“车技”是什么意思,她身板下意识一颤,唾弃自己真能联想。
“没有,”她说,“我是担心你不常开车,突然开很长时间,会很累。得开一两个小时的山路呢。”
秦在水:“没关系,正好我也去工厂瞧瞧。”
春好奇怪,“可你的职位,视察应该随时都能来吧?”
他摇头:“若我说要来视察一次,动静很大的。”
秦在水看她一眼,“明坤那边要安排,西达这边要接待,前前后后都是人。”
“大张旗鼓的,看到的东西都不知是真是假。”说到这里,他些微蹙眉。
春好身子坐直了,因为聊到了隐秘的话题,她下意识往中间靠去:“这还能有假?”
“面子工程多多了。”秦在水轻嘲,“都说的比唱的好听。”
春好手臂撑住中央扶手,她笑:“所以你微服私访?”
“算是。”
男人点头,手里打方向盘,进入了隧道。他的脸庞也黯淡下来。
春好看他的脸,他在晦暗的地方也好看:“可万一工厂有人认识你呢?”
秦在水早算好了:“今儿个周天,管理层大概率休息,除去管理层,认识我的人不多。”
春好笑意更浓:“那要是有人问你身份怎么办?”
隧道昏黑,他们跟焐被窝里一块儿说悄悄话似的。
前面亮光熹微,已经能看到出口了。
秦在水分出目光看她一眼,她眼睛在隧道里乌亮亮的,一排排照明灯落在她瞳孔里,像一串珍珠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