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无论那人是谁,于陆乘渊而言都是一场鸿门宴。
可她能想到的,陆乘渊未必想不到。他独自一人赴宴,定是不想打草惊蛇,甚或已暗中有了部署。
但她转念一想,万一呢?万一没有呢?
她实在担不了这个“万一”,倘若陆乘渊就此陷入危难,那她的良心又如何才能安宁。
罢了,不过是赌上一条命。无论对方目的是什么,她都是何茂意料之外的一步棋,先潜进去搞清楚状况,再伺机而动也好。
思绪到了这里,不远处忽地传来辘辘的马车声,间或夹杂着女子细细碎碎的笑语。
时值黄昏,三人隔着暮霭看去,只见一宝马香车缓缓驶来,迎着未褪尽的霞色,粉色轻纱车帘随风轻扬,依稀可见车内光景,车辕上坐着一嬷嬷。
“呵,又是一车的姑娘。”妇人嗤一声。
薛南星正思忖混进别院的法子,转眸却见梁山神色异样,低垂着头往后挪了几步,像是怕被人瞧见。
她将梁山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山哥,那马车有什么不对劲吗?”
梁山回过神来,迟疑着道:“
那马车上的嬷嬷我前日见过……是一间南风馆的嬷嬷。”
薛南星心中惊雷乍响,南风馆!
莫非别苑里的贵客是蒋昀?
她来不及细想蒋昀如何知晓他二人来了宁川,只匆匆朝那妇人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
待走远了,梁山没忍住问道:“小姐,咱们不进去了?”
“自然要去。”薛南星不露声色地指了指还未行远的马车,“不过是乘马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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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南星自幼于四方辗转逃亡,混上马车于她来说自然不算难事。可她方才没说明的是,是她乘马车去,而不是“他们”一同乘马车去。
此刻梁山正满脸愁容,无奈地隐于灌木丛中,偷偷望着自家小姐。
只见薛南星身姿矫健,跟着马车小跑了一段,趁着山路颠簸,马车速度放缓,瞅准时机,纵身一跃,稳稳跨上马车后辕。待稳住身形,又轻盈地顺着车壁滑至车底,手脚迅速反勾住车底横木,整个人倒挂在车室底部的凹陷之处。
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便隐匿了身形,没了踪影。
梁山长叹一声,喃喃重复着薛南星叮嘱的话:“别苑东侧等,若戌时还未见人,就去找无影。”
这山路远比薛南星想象的要崎岖难行,一路上,马车颠簸不断,尘土飞扬。她在车底苦苦支撑,吃了一路尘土,双手近乎脱力时,马车才终于停下来。
薛南星稍稍缓了缓神,在心中细细回想一路经过。马车一路上来停了两次,第一回停下时,守卫简单询问了两句便放行了,第二回倒是有人仔仔细细查看了车室里边。
如此看来,马车此刻想必已经进入了别苑。
很快,车内的小倌们被几名护卫打扮的仆从赶下车。薛南星躲在车底,目光随着一双双穿着硕大绣鞋的脚,看着他们转入不远处的月洞门,这才松了手,撑在地上缓缓落下。
她躺在车底稍歇了会儿,确定四下已无人,翻身爬了出来。
薛南星抻了抻腰,抬眼朝方才那月洞门望去,借着远处小楼里透出的微光,隐约可见门额上“鸣翠院”三个字。
暮色四合,薛南星借着夜暮掩护,脚尖轻点,纵身跃上一高处屋檐。
她蹲在檐顶,极目四望,这别苑比她想象中更大,傍山而建,白墙黛瓦,草木葳蕤。
薛南星心中冷笑,以一个七品知县的俸禄,竟能建起如此奢华气派的别苑,也难怪何茂平日里将这别苑捂得严实。
此刻她居高临下,由北朝南而望。只见鸣翠院中央,一方池塘碧波荡漾,池塘后是一座两层高的小楼,再往南,错落分布着几个阁楼小院。其中一个小院连着一条宽阔的巷子,衣着妍丽的侍女们端着各色珍馐鱼贯而行,径直朝着更南边的院子去,想必那里便是这别苑的前院。
今夜前院似乎在摆宴,远远望去,灯色满眼,曲水流觞,间或有笙歌鼓点传来,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薛南星又移目至别苑的东侧,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看上去应该是庄上主人、贵客的居所,细看之下,居所周围溪水蜿蜒环绕,再往里,隐约可见雾气氤氲升腾。
薛南星心中一动,是这里了,此处便是汤泉所在了。
她适才是从北门进的别院,照眼下的情形看,东南两边护卫太多,都不能走。反观西侧,仅有几处低矮的罩房,像是仆从下人的居所。
薛南星略一思索,心中有了主意,从那里出去,扮作仆从,再伺机混进宴席是最好的办法。
一思及此,薛南星再不迟疑,在屋檐上几个起落,很快掠过阁楼小院。
她动作虽轻,若要仔细观察,发现她其实不难。好在别苑里的护卫似乎都是临时请的,对各处院子并不熟悉,注意力都放在下面了。